在偏房的墙角里,卷缩着一个人,那是一名男子,只见他浑身上下血迹斑斑,还占有毛绒,不难看出,他就是偷窃村子所有家禽的凶手。
男子一遇到火光就往墙角里深缩,还把整个脸埋进了胸部,显然是极其害怕见到火光!
男子裸露在外的手腕以下的部位肤色,异常通透白希,仿佛像是一块纯冰做成的。
仪檬往里走了一点,以便更清楚地打量着男子,男子的脸部完全被血红色的刘海盖住了,他的头发很独特,前额头的发丝呈血红色,而其他地方的头发,异常乌亮。
男子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香味源源不断散发出来,这种香味是至纯的,与外头那些花香不大一致,可能是从身体里散发出来,就变得异常独特了。
一个村民这时抄刀进来了,朝着男子就砍过去。
仪檬见状,阻止了村民。“请住手!”
村民住了手,对仪檬说:“姑娘,让我们早点解决了这个怪物,省得他威胁我们村子!”
仪檬看了男子一眼,对村民说:“此人的情况特殊,先不要为难于他,可好?”
李叔走近看了看卷缩在墙角的男子,忽然惊道:“这、他不是小寒吗?真的是他?”
“小寒?”仪檬皱眉看着李叔,眼里有着不解与好奇。“李叔,你认得此人?”
李叔解释道:“进村时,宁姑娘你问过我这篱笆林的情况,他就是我今日提起的那个爱种篱笆和花草的小男孩。”
仪檬震惊,视线转向男子,“李叔你是怎么认得出来的?”男子的脸可是被头发遮住着的。
李叔指了指男子左手的无名指。
男子左手的无名指上,刻有一朵花纹图案,而这种花纹图案,正是外头院子里那种开得甚是娇艳欲滴,又夹带着萎靡颓伤之意的花朵。
“以前小寒常到我家玩,我注意过他左手的一根手指上刻有花纹图案,没错,那种花纹,就是我当初见到的那种。奇怪了,他家不是早搬走了吗,他怎么会在这里还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仪檬转头对村民们说:“这个人的情况很特殊,毕竟是人命一条,请大家先不要为难他好吗?”
当李叔确定墙角里卷缩着的那个男子就是当年这户人家的那个小男孩时,村民们都没有了为难男子的念头。要知道,当年那个小男孩,天生神力,下村抢劫的山贼都被他赶走了好几拨,如果没有他,村子也不会从当年平安至今,再无山贼来过。比起男子当年的帮助,那些失去的家禽又算什么。
见大家都沉默低下头,仪檬感激道:“谢谢大家的理解,那请大家先出去一下好吗?”
村民们听了仪檬的话,相继离开了偏房,包括李叔在内。
仪檬转向身旁的宁峰,“爹,您也先出去吧。”
宁峰怎么放心得下留女儿一个人与这不人不鬼的怪物在一起,“苓儿,他……”
“爹,我没事的,相信女儿。”
见仪檬的眼神如此自信、坚定,宁峰虽然心里很担心,但还是出去了。
看到宁峰的身影消失在偏房门口后,仪檬转过身,走过去几步,蹲在了男子的身边,轻轻地说:“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希望你也不要伤害我,好吗?”
男子似乎听得懂仪檬的话,缓缓抬起了头,被血红色的头发遮住的脸上,隐约有一双赤红色的眸子在注视着仪檬。
仪檬说:“你是不是常年服用了许多增强体力的药草,才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她是国家特工,她除了枪术了得,医术也了得。只要看一眼,闻一闻,她就完全清楚男子的情况了。
男子赤眸里掠过惊讶之色,却又黯然下来。
仪檬又说:“食血是控制血管膨胀的办法之一,所以,你才偷了村子里那么多的家禽。让我意外的事,你没有喝人血,没有伤害村民,看来你是个很善良的人。我不知道你为何服用那么多增强体力的药草,但是我想告诉你,我有更好的办法,可以完全清除掉你血液里的毒素,只要你相信我。”
说到这,仪檬站起来,向男子伸过去手,“跟我离开这里,回到人类的世界,重新生活,好吗?”
男子把头抬高了许多,赤眸里的色彩黯淡忧伤。回到人群?可能吗?如今他这个样子……
仪檬定定地看着他,眼神真挚。“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会让你重见天日的。”
男子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把手放在了仪檬的手心上,这一刻,他赤红色的眸子慢慢变成了黑白分明的瞳仁,恢复到正常人的模样了。一股温暖,从仪檬的手心流转,直到贯穿他的全身每个角落,他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安心,与温暖。
因为在彻底放松无戒备的情况下,他的眼眸的色彩才回恢复到正常人的模样!
握住男子的手的刹那,仪檬感觉握住了万年寒冰,那种冰冷侵蚀着她的手骨,想要把她的手骨完全融化点,但这种冰冷,她努力忍住了。
一会看到男子紧紧牵着女儿的手出来,宁峰心里很不安,生怕这男子对女儿怎样,但他怕女儿生气,就没阻止。
男子随仪檬等人回了李叔家,他坐在厅子里的饭桌边,一直垂着头,纹丝不动地坐着。
小甜一直在旁边好奇地打量着男子,“奶娘,他的头发怎么是红色的呢,好奇怪喲!”
这时,宁峰父女俩和李叔从厅外走了进来。
仪檬对奶娘她们三个说:“奶娘,小香小甜,李叔已经给你们安排了住的地方,就在隔壁,早点过去歇着吧。”
“小姐,奴婢还不困……咦,奶娘你干什么呢,奶娘……”
奶娘没等小甜说完,就硬拽着小甜离开了李叔家,就怕小甜留下来打扰到自家小姐。
仪檬转向身旁的父亲,“爹,您也早点休息。”
宁峰哪放心得离开,“苓儿,爹不走,爹怕你……”
仪檬失笑一记,“爹,您想哪去了,女儿身怀武艺,难道不会保护自己吗?再说了,爹就住在李叔家里,若女儿有什么不测,难道不会喊您吗?您上个月受那么重的伤才康复没多久,应该早点休息的,别让女儿担心好吗?”
女儿都这么说了,自己还能说什么?最后,宁峰心里不想离开,但还是随李叔去了后院的房子。
厅子里,只剩下仪檬和男子。
男子见没有了其他陌生人,就抬起头,环顾起了四周。这里还是那么的眼熟,没有变多少,只是……家具久了,李叔……也老了,而他……也变了!
李叔这时端了一盆水进来,放到桌子上后对男子说:“小寒,你先洗把脸吧。”
男子缓缓把脸凑近了盆子,想要通过盆子的水镜看看自己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他把遮盖了脸部的头发慢慢移开,一张异常通透白希的脸蛋,映在了水镜中,比他手上的肤色还要通透无血。
仪檬坐在男子的左边,她痴痴地盯着男子看,不是她痴迷上了男子的脸蛋,而是她发现,这竟是一个异常清秀的少年,虽然他不是那么帅气俊美,但绝对的秀气,这种秀气,浑然天成,像一块完全没有被世间的尘埃污染过的玉。
而且,她也没想到,一个在暗无天日角落生存的人,竟然除衣物以外,没有一点脏兮兮的地方,脸上也没有一点斑痕。
她知道,这都是因为他食用的那些药草的缘故。
她问:“小寒是你的名字吗?”
李叔看了男子一眼后代为回答,“宁姑娘,他和你一样,也是宁姓,宁寒。当年他们家是我们村子里唯一的一户外姓人家。”
仪檬觉得,宁寒这个名字只配男子身上的温度,与他的外表一点也联系不上。他给她的感觉,很暖和,很温馨。
“李叔,你先去歇着吧,有些话,我想单独跟他说说。”仪檬看向李叔,道。
李叔点点头,“好的。”
李叔走后,仪檬转向男子,轻轻地问:“我可以知道你为何服用那么多增强体力的药物吗?”
要知道,那些药物在现代研制成液体后,被违法注入运动员、搏斗之人的身体里,顷刻间增强数倍体力,若常久注射,体力还会倍增,只不过副作用甚大。
男子黯然垂眸,声音细弱低哑且忧伤。“我爹是开镖局的,一直做梦想要一位天生神力的人帮他护镖,而我娘……她常年痴心于研究医术,缺少提供她炼药试药的人……”
“所以,你父母为了各自的利益和爱好,把你这个儿子折磨成了这样?”
“呵呵。”宁寒突然悲极一笑,“我本是一个孤儿,他们只不过是我的养父养母而已。”
仪檬同情宁寒的遭遇,岚毅和他比,连他的十分之一都不及。“明日我到城里给你开一副药,你以后按着方子抓药,服用个把月,你血液里的毒素就完全清除了,以后你也不用再喝动物的血。等你病好之后,你有什么打算?”
宁寒摇摇头,看向厅外的月色,赤眸黯然颓废。“我不知道。我养父养母在一场大火中去世后,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回到这个村子,也许……是因为小时候的快乐都在这里吧。我身体里的毒最近发作得厉害,一发作就去村子找血……我也想早点了结自己的,以免日后害了乡亲们,可是,就这样死了,又觉得很不值得。”
“你别这样想。”仪檬说。“好在你遇到了我,我会把你医好的,你也别动不动就有轻生的念头!”
宁寒突然站起来紧紧地看着仪檬,眼神里满是期待和紧张之色,“我……我能一直跟在你身边吗?”
“跟着我?”仪檬惊讶,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这些事儿。
宁寒肯定的语气道:“对,跟着你。是你让我重见天日,我想报答你,我如今有一身的力气,为你做牛做马,我义不容辞绝无半句怨言!”
“你言重了。”仪檬站起来,看着宁寒的眼睛,语重心长道:“宁寒,我不反对你跟着我,但是,我也不希望你把我当恩成人,我希望你把我当朋友或亲人。你是男子汉大丈夫,不需要如此卑微,懂吗?之前你说要跟着我的时候,我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我最近要开镖局,而你又拥有一身的力气,不如,你加入我们的镖局,成为我们团队中的一员吧?我们一起努力!我有肉吃,你也会有肉吃,我若是没有肉吃,绝对不会让你没水喝的!”
宁寒激动地笑了,“谢谢你愿意收留我,你放心,没水喝也行!”
“呵呵,”仪檬无奈地笑了笑。“中原地大物博,海纳百川,不会饿死咱们的!”
次日一早,拜别了李村的村民后,仪檬一行六人坐着一个村民的货车回城里了。
到了城里,吃喝住,把一行六人中的五个人给难住了。
小甜站在街道一旁,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看着街道两旁吆喝卖馄饨和面包馒头的摊子,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回城的路上,仪檬已经把宁府的一切变化告诉奶娘她们知道了,她们除了满心的愤怒,但又做不了什么。
奶娘想对仪檬说,不如去明王府吧,至少到了明王府,小姐就不用挨饿了,可最后她又说不出口。
她怕仪檬想起冯玉如是明王未婚妻的事会难过。
仪檬看了宁寒一眼,最急的,莫过于给他抓药,不然他体内的毒随时会发作。
“苓儿,不如爹去求求爹以前的老友……”
宁峰说这话时很难为情,仪檬怎么愿意看到他低声下气去求别人。“爹,您别急,让女儿再想想办法,咱们一定会挺过去的。”
宁峰知道女儿在替自己顾全面子,但如今自己已不是那位声名远扬的宁大当家了,这都吃不上了,面子还有什么重要的。“爹没关系的,爹的那些朋友,不会眼睁睁地看着爹这样……”
“爹别说了,咱们还没有走到那种地步!”仪檬带着强制性之意让宁峰住了口。
以前受训的时候,教官常说的一番话就是强大自己,不要去求人,生活中每经历一次磨难,都是对自己的一种考验,挺过去了,做什么事就容易了,挺不过去也不要轻易求人,除非到了逼不得已的地步。
如今他们有手有脚有头脑,为何要去求人?为何要别人施舍自己?这不是丢脸伤自尊的问题,而是没有真正去努力克服过困难,还有脸拿自尊去求人?
宁峰想说也不敢再说了,但他心里很痛苦,女儿不希望他卑微求人,可他不愿意看到女儿为了他们几个人的生计这么辛苦!
仪檬看看四周,这里人多地广,偏偏没有一种活动——杂技。
“小甜,忍痛割爱半天,小姐会还给你的。”仪檬拔掉了小甜头上唯一值钱的朱钗,然后往对面的那个当铺去了。
小甜苦着脸对宁峰说:“老爷,奴婢不是心痛那个钗子,只是奴婢身上就这么一个值钱的钗子了,用完了典押钗子的钱后,小姐还会饿呢,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宁峰深深一叹,“唉,老爷我知道,还是先看看你家小姐干什么再说吧。”
一会仪檬拿着几两银子回来了,她把这几两银子分别给小甜和小香拿着,然后吩咐道:“小甜你去买一份杂耍用的工具回来,就是那个锣,还有锣锤。小香你去买些吃的。”
小甜很是怪异的看着仪檬,“小姐,咱们要锣干嘛用?”
仪檬催道:“别问那么多了,赶紧去把东西给小姐我买回来。”
“好吧。”小甜努努嘴然后拿着五六两两银子走开了,一路小声嘀咕。“小姐真是的,这些银子都够吃几顿了,为何要用来买那些用不着的东西,嗷,快饿扁了,午饭怎么解决啊!”
等了好一会,小香回来了,买了十多个热乎乎的馒头,一人分了一个。“小甜还没回来吗?”
“那呢。”奶娘眼尖,前方不远处有抹小身影,她看一眼就认出那个就是小甜。
小甜气喘吁吁地跑回来,这么迅速,无非就是怕耽误了小姐用东西。她把买到的东西递给仪檬,“小姐、买,买回来了。”
“辛苦了小甜。”仪檬摸摸小甜的头,然后从小香那里把余下的馒头都拿了过来塞到小甜怀中。“呐,这都是你的,吃吧,吃饱了我们要干活了!”
小甜已经饿扁了,看到馒头就拿起往嘴里塞,一边吐字不清问:“小姐,干什么活?”
仪檬白了她一眼,“吃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话,对胃不好,先吃饱了小姐我再告诉你。”
这下小甜卖力吃馒头,好几次差点噎住了,好在奶娘帮她拍拍后背,不然真就被馒头给噎死了。
等小甜吃完后,仪檬郑重地对大家说:“按照我的吩咐,一会大家分工细作!”
小甜抚抚吃撑的肚子,其他人各吃了一个馒头,她包了七八个。“小姐,咱们要干什么呀?”
仪檬笑问:“小甜,你看过别人在街上杂耍吆喝吗?”
小甜点点头,“见过呢,就上次去广安县,我们就看到了一群人在展露“胸口碎大石”的功夫,围了很多人,挺壮观的,而且围观的人还给了很多赏钱呢。”
“那你会吆喝吗?”
“当然!”小甜回答很爽快,不殊不知已经掉入了自家小姐的陷阱里。
仪檬把锣和锣锤塞入小甜手中,“我们都不会吆喝,既然你会,一会吆喝别人来围观的事,就交由你负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