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也纷纷随之变了脸色。一部分是震惊于右丞忽然病故的消息,另一部分人,则是对这孟大人露出了不屑。
这朝堂之上,谁不知道孟家为齐家马首是瞻,而齐家则是太子那边的。而现下,这柳家人自己还未说什么呢,这姓孟的便已经迫不及待的跳出来了,这用意……颇值得玩味啊。
“生老病死,都是无法改变的事,右丞本身年岁也不小了,现下去了,倒也没什么好遗憾的,好生安葬便罢。”景延帝意味莫名的扫了一眼堂下,而后将目光定在这姓孟的身上,淡声回道。
“臣等遵旨,多谢皇上挂念。”柳家的几个儿子听到景延帝这么说,立刻站出来谢恩。
景延帝只是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言。这场好戏,还没开始呢。
果然,又是片刻之后,孟大人忽然再次开口,向景延帝禀道:“启禀皇上,古语云,国不可一日无君,同样的道理,这丞相一职,自也不能悬位太久。”
此话一出,在场的众人的脸色纷纷又再变了变。尤其是柳家的几个,现下脸都快黑成锅底了。
但让萧弘瑾觉得有些意外的是,从开始到现在,二皇子始终都是那副面如死水的表情,似乎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一般。这难免让人心生疑惑,要知道,柳家可是他最大的助力。而现在柳昂川死了,他的实力势必会受到影响。
“启禀皇上,家父刚刚病逝,孟大人便如此这般……”柳家老二听到那位孟大人的话,立刻一脸气愤的站了出来。
“柳侍郎此话差矣,老夫并没有要侮辱柳丞相的意思,而老夫之所以这么说,也不过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而已。”那孟大人淡然一笑,似早料到柳家人会是如此反应一般。
江山社稷,这话一出,柳老二只得悻悻的闭上了嘴。在社稷面前,莫说死了一个柳昂川,就算柳家人全死了,那也只能是死得其所。
见柳老二没话说了,孟大人颇为自得的扫了一眼其余的柳家人,眼底的自得呼之欲出。
这一切景延帝都瞧在眼里,但却并未多说什么,只是微眯着眼养神。这样一来,众人便更是无法猜到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了。
“薛将军,此事,你有何看法?”良久,待众人都没话说了之后,景延帝这才重新抬了眸,将问题丢给了薛起。
所有人都知道景延帝对薛起是看重的,因此,随着景延帝的话音落地,在场的众人也纷纷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薛起的身上。
薛起见景延帝就问题丢给了自己,正了正神之后,从列队中塌了出来,恭声回道:“回禀皇上,柳丞相是有功之臣,同时也是有能之臣,对于他的忽然病逝,臣深表哀痛。还望皇上及柳侍郎等能够节哀。”
语毕,薛起躬身再行一礼,而后便退了回去。
“这就完了?”景延帝有些错愕,不只景延帝,在场包括萧弘瑾在内的所有人都存了这同样的念头。
景延帝明明是问他对于右丞人选有何看法,他却答说柳昂川死了他也很难过,并希望家属节哀……似乎,他这么说也没什么错啊。
回过神来之后,众人纷纷恍然大悟,却又更觉疑惑。这种矛盾而又憋屈的感觉,让众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不自然了。而这其中又以景延帝与萧弘璟为最甚。
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一个人——薛梓彤。照薛起的性子,他是绝不可能说出那样的话的。不是说不出,而是他压根就想不到。而他现下既然说出来了,那便只能是旁的人一早教他的。纵观薛起身边的人,能教他这说话的人,也只有薛梓彤了。
想到这里,萧弘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而景延帝的面色却是在瞬间变得更加的沉重了。
“齐丞相呢?你又有何看法?”沉默了一下,景延帝将目光落在了一直未曾开口的左丞相身上。
齐丞相是太子的老丈人,自然是偏帮太子,若他真的有合适的人选,想必也定会太子一党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景延帝才没打算要问他的意见。可现在让薛起这么一闹,景延帝忽然觉得有些无力了。
“回禀皇上,臣觉得薛将军说得非常的对。”齐丞相悠悠一笑,站出来回道,“还望皇上与柳家各位大人能够节哀。”
见齐丞相也这么说,景延帝顿时觉得无语了。薛起虽无党无派,但齐丞相对他还是向来不顺眼,像今天这样赞同他的观点的,还真是少见。
薛起不发表意见,可说是薛梓彤的意思,而齐丞相也三缄其口,这倒是颇值得玩味了。
事实上,齐丞相原来并非是这样打算的。在这之前,他是打算将那位孟大人推荐出去的。虽说绝对还有比那孟大人更适合这右丞一职的人,但对齐丞相来说,这孟大人却是最为合适的。因为,他是绝对的惟齐家马首是瞻。
可是,当齐丞相听到薛起方才那番话的时候,他却忽然改了主意。木秀于林,这一两年来,景延帝的猜忌心越来越重,现在这种混乱的时刻,若是贸贸然的跳出去,难保不会被他给惦记上。虽说他已迟暮,可只要他一天没退位,他便一天是手握生杀大权的皇帝。
这种情况下,明哲保身,才是上上之策。
想到这里,齐丞相看向薛起的眼神也随之变得不一样了。
“你们呢,可还有别的说法?”景延帝冷着脸扫了一眼众人,沉声问道。
众人见大将军跟齐丞相都三缄其口,又哪里还会有什么别的说法,面面相觑一番后,纷纷低下了头。
见状,景延帝烦闷不已,向身旁的梁义递了个眼色也不再多言。
梁义会意,拂尘轻甩,高唱道:“退朝——”
众人再次行礼,而后纷纷退去。
“薛将军留下。”当薛起正准备随着众人一道离开的时候,景延帝却忽然再次开口,叫住了他。
薛起怔了一下,而后与正好从身旁经过的萧弘璟暗中交换了个眼色。而后,薛起回身,重新至大殿中站定,也不吭声,只是垂首肃立,眼观鼻口观心,做老僧入定状。
“薛将军,难道,你就不问问朕为何将你留下么?”景延帝有些疲惫的靠在身后的龙椅上,问道。
“臣下洗耳恭听。”薛起答道。
他的态度言辞,依旧是先前那般恭顺,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变了。
景延帝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变了,但直觉告诉他,眼前的薛起,已经不再是以前的那个薛起了。
“我且问你,你先前那话,可是敏柔教你的?”景延帝皱眉,也不打算再同他绕弯子,径直将这话给问了出来。
他想知道,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不是自己所猜想的那样。
“皇上……恕臣愚钝,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这同梓彤有什么干系?”薛起疑惑的望着景延帝,那表情,倒不似作假。
薛起确实不是作假,他是真的疑惑。只不过他疑惑的是景延帝为什么会知道这件事而已。
“薛起,你我认识几十年了,你我之间,除了是君臣,也是朋友吧?”景延帝忽然长叹一声,直接叫出了薛起的名字,甚至,连自己的称呼也改成了“我”。
听到这话,薛起不由得怔住了。
这个模样的景延帝,看起来是那么的疲惫,那么的苍老。
“是。”薛起回过神来,暗叹了一声后恭声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