针对邺城内颠覆石闵、李农政权的胡人官贵、皇室宗亲的肃清行动轰轰烈烈进行,异常的血腥和冷酷,变成红色恐怖。饱受欺凌的华夏人展开了清算和复仇,一旦和高高在上的胡人发生冲突便不再忍气吞声,与胡人武力相争,而邺城华夏官吏多数为新政后招募,不乏投机钻营者。按照石闵发布的文告,杀了敢称兵杖的胡人,文官可进三等,武官可拜牙门将,新任低级官吏们在新仇旧恨和个人私利的驱使下,对胡人进行血腥镇压,见胡人就杀,甚至长得高鼻深眼窝的貌似胡人的华夏人也被当做胡人杀了领功。一日之内,就有胡人人头数万堆在凤阳门前的广场上,人头尸观空前血腥。赵国境内的胡人闻风而逃,有往北迁回塞外祖地的,有向西往巴蜀逃亡的,有武力者则就近投靠据守的胡人势力,以图东山再起。
石闵颁布的命令被史官司马喜称为“杀胡令”。石闵颁布命令的出发点是稳定政局,局势危如累卵的情况下大量起用新人,良莠不齐在所难免,而石闵、李农的重心在于平定各地叛乱,无力无心应对杀胡中出现的偏差。因“杀胡令”使得二百里外的襄国石祈麾下短时间聚集了众多同样仇视华夏人的五胡夷族,石祈多次派人攻打邺城,因为都是临时聚集的胡人乌合之众,全都无功而返。胡人的疯狂反扑更加激发华夏士官民众的杀胡情绪,广宗来归附的乞活军为给新政立功,还未入城便在一路上发动华夏百姓杀胡二十万人,当时响应的还有河北、山东、河南、安徽、湖北北部以及楚国、汉国边境的华夏人,一昔之间,以往横行中原的胡人惶惶不可终日,中土天下大乱。先前,因为石闵网开一面给予胡人官贵选择去留的时机,诸多胡人将领逃至离邺城不远的城镇据守,以游击策略与新政对峙。石琨就是典型首鼠两端心态,一方面不愿居于襄国石祈之下,一方面又不敢完全自立,只能做乘火打劫的事情。李农主张对胡人取彻底歼灭策略,竭力反对石闵纵虎归山,对石闵执着于天巫佛学中杀戒不以为然。杀胡范围的扩大,暗中有李农的授意,以期将石闵与石家皇养孙身份完全隔开。
各地胡人与石闵大小数战后均以失败告终,不得已汇聚在襄国石祈帐下听令。石祈趾高气昂,以为攻克邺城指日可待。很快,外逃至冀州的汝阴王石琨、外逃的太尉张举、王朗带领七万士众攻打邺城。石闵只带了千名飞龙卫骑马应战对方七万人。他亲自上阵,左手执双刃矛,右手执钩戟,一人对战石琨、张举、王朗三人还游刃有余,石琨惧死,当先逃离。石闵骑着火红朱龙马飞驰进攻,所过之处片甲不留,与飞龙卫合计斩杀首级三千,石琨等人虽有七万人却大败而归。石琨元气大伤,又回到冀州据守不出。
石琨的兄长石鉴被幽禁于御龙观后仍蠢蠢欲动,见石闵和李农乘胜带领三万骑兵去讨伐石渎的张贺度,以为有机可乘,便秘密派遣身边伺候的宦官给驻外的将领张沈送信,让他趁邺城空虚前来偷袭,解救自己于危悬。由于石鉴几次变脸出卖同伙、出卖石闵,身边早无可用之人,就连伺候的宦官也不信任他,拿着石鉴的密函出城后直接去石渎找石闵举报石鉴。石渎在邺城西边七十里处,扼其咽喉,石闵与李农正在部署剿灭据守胡人兵力。此时得到石鉴再次背后捅刀子的消息,此小人行径终于令石闵失却最后一丝怜悯,被逼与李农一道连夜飞驰回邺城,下书废杀了石鉴。出于自保反击,接连飞杀赵国两位皇帝,这连番与石室子弟的较量令石闵身心俱疲,遂当机立断,连夜诛杀石虎三十位孙子,至此邺城内石家已无后代。
石鉴被废杀后,襄国的石祈立即称帝,改年号为永宁,任命石琨为相国,给予羌酋姚戈仲为右丞相、亲赵王的特殊礼遇,其子姚襄为骠骑将军、豫州郡守、新昌公。此外,为拉拢氐酋蒲洪,让他儿子蒲健都督河南诸军事、镇南大将军、兖州牧、略阳郡公。石祈称帝后,各地胡酋、据守州郡的胡人散军纷纷向其靠拢,以河北为中心的中原大地逐渐形成胡人和华夏人尖锐对抗的两大阵营。楚国由流亡北方汉人主政,对于收复失地还有想法,主战派官员认定赵国崩溃是北伐的好时机,但原楚国贵族则有诸多顾虑,最担忧的莫过于石闵做大,汉国刘恒坐收渔利;其次怕鲜卑、戎秦人乘势南下。最后,楚国朝廷决定“以胡制胡”,收编归顺胡人北伐。氐酋蒲洪骑驴找马,一方面与襄国石祈交好,一方面派使者去楚国活动。蒲洪与姚戈仲都想占据关右,但姚戈仲为人鲁直,忠心效命于石家羯朝,蒲洪更具野心想取代其他人称霸中原,是以姚戈仲归顺石祈,蒲洪中间观望。
石闵和李农与胡人贵族彻底决裂后,邺城的华夏官员争相上书请石闵开国称帝,竹简的奏疏在琨华殿堆积如山,要用车拉才能清空。石闵驳回了所有称帝的上书,说如果一定要为北方华夏人建个安身立命的国家,国号就叫“卫”,取卫护、庇佑之意,让李农当皇帝,自己做个守土将领便罢。这下官员们更是吵成一锅粥,有支持李农做皇帝的,大部分仍然主张石闵称帝,但所有人一致同意以“卫”为国号。支持李农为帝的人认为目前必须先立国立帝,李农曾是乞活军首领,在羯赵当过右丞相和大司农,无论军事或治国都具备卓越才能,这样的人做皇帝比年轻的石闵更加适合。李农得知有官员支持他做皇帝后,立刻赶到琨华殿向石闵表明心迹,绝无取代石闵称帝之心,并且把支持自己登基的官员叫来训斥一通。
候这些官员退下后,石闵对李农交心,自言做皇帝确非他所擅长,他无妻无子做皇帝无有储君,与其年老禅让帝位,不如选能者胜任,希望李农不要推辞。李农固辞不就,声称乱世全赖军功,唯有石闵可当帝王。“秦皇、汉皇,安仙人高徒墨家钜子,燕国大将军王皆是名震中土的人中龙凤,李某焉敢与未央书院子弟比肩,徒然贻笑大方耳!”李农与石闵互相推让,让官员们一筹莫展。若无国号与皇帝,行事名不正言不顺,与占山头割据的胡人和流亡乞活军无异。
是夜,蒋午、张温、梁犊、王泰、刘茂等文武官员聚集在徐统家中,酒肉都上了桌,唯独缺酒,蒋午、梁犊性喜豪饮,见无酒助兴当场嚷嚷起来,说徐统小气。徐统笑说还有贵人未到,请他们稍安勿躁。稍后果然来了一位身材精瘦,衣襟袖口带着油腻的中年汉子,他左右两手五指箕张各扣住两大瓦瓮,走到中央就地放下瓦瓮,拍开泥封,瓮内酒香四溢令众人垂涎三尺。酒瓮约莫五十斤,精瘦汉子仅用五指可以将其提到徐府,这份指力臂力殊为罕见,恐无人能出其右。
此人放下酒瓮后,躬身对在座主人行礼道:“鄙人独一味掌柜朱留宾,特献酒二坛与诸位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