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耶识最终同意了石闵变通授业的要求。第一次给石闵上课那天清晨，一位身形窈窕的绝美丽人半露胳膊从内院往西跨院款款行来。她上身穿着轻软细纱织成的连衣裙，弧形荷叶领边衬托凝脂脖颈和锁骨，蓬松公主袖刚刚遮住肩头，几乎将整条手臂全部露出；宽幅大摆的裙裾仅及脚背，上面洒满暗绣的芍药花，粉紫楚绡缠裹纤腰，在后面系成大大的蝴蝶结，把胸脯、腰身全然凸显于人前，行动时婷婷袅袅，勾人魂魄，酥人心胸。阿拉耶识身着夏裙，头绾韩式发髻，按照柏素云的喜好化了淡妆，目不斜视到达石闵静室门口时，身后跟着全书院的弟子，不仅慈心吃惊，就连一向淡然的嬴归尘也为之动容。嬴少苍仿佛丢了魂，连吃醋这回事也忘了。

每个人清清楚楚听得阿拉耶识轻启朱唇道：“我是前来教授《中国通史》的中国老师柏素云，你可以叫我柏老师。”她朝石闵伸出右手，“在我们中国，无论男女认识的时候互相握右手表示礼貌，这是我给你上的第一节礼仪课。”

天巫以奇特的装束和言行开始石闵的授课，以人格分裂为柏素云的方式持续向石闵传递暗示：无论从哪方面看，她与他都是永远无法重合的两个世界的人，她刻意制造的距离和震撼不仅要让石闵清醒，更要让旁观者望而却步。

石闵英俊明亮的眼睛闪闪发光，目不转睛地看着阿拉耶识，良久笑道：“原来这才是你的真面目么，滢儿？”不待她回答便围着她转了一圈，上下打量，“我道是三头六臂的厉害角色，却原来是神仙姐姐。美人妖且闲——比起阿拉耶识更迷人呢。”

阿拉耶识摔开他的手，大发娇嗔：“你看清楚，柏素云和董秋滢、阿拉耶识根本是不同的人，怎么你就不明白？”

石闵依旧甜甜看着她，狡黠地反问：“你每常说世间万物均是色相，本性为空。既是如此，为何你要妆成柏素云的模样，又为何一定要计较董秋滢、阿拉耶识和柏素云的分别？”

阿拉耶识顿时语塞，棘奴这孩子聪慧异常，竟能把自己零星说的话记在心头加以活用，自己一时半会无法与他分说“因缘和合相生”的道理，只得打压他学艺不精，一知半解卖弄唇舌。石闵见责才黯然道，他极喜《心经》，文字早已烂熟于心，因她说是中国大道学问乃不敢求教，生恐有觊觎方术之嫌。他言辞中流露出对嬴归尘的无限羡慕，那种久违的属于邺城时的忧伤又回到他的身上，令她怦然动容。她很想如过去一样拨弄他的长发，轻拍他的肩头表示安抚，她刚举起的手停在半空又缩回来。眼前的棘奴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倔强、压抑、孤独无依的小屁孩，她身高仅到他的肩头，再不方便如当年一样动作。

她讨来他的锦囊帛书，提笔在上面写了“唵嘛呢叭咪吽舍”七个字，她按照藏密红教的传承在六字大明咒后加了“舍”字，此音在往生时特别重要，决定来世去处。她领他到了祈雨画的观音菩萨像前，把六字大明咒的奥秘讲给他听，让他日日修持此咒，念满十万八千遍可得圆满。

“倘我死后，可得往生中国吗？”

阿拉耶识长久凝视他闪亮的眸子，终于艰难地打下“妄语”：“可以的，只要你常常修持此咒便可随意往生。”

“到了中国，何处找到你？”

“不用刻意去寻，若是有缘自然会见。”

“我怕换了躯壳，你认不出我。”

“别说傻话。佛法无边，只要修行勇猛精进，一定心想事成。”阿拉耶识一边鼓励石闵，顺手把那幅观音像卷好赠与他，嘱他挂于静室烧香供养，不可懈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