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与别人无关。”嬴归尘冷冷吐出一句话。
“你这是什么话!”景平侯向来不干涉儿子的事,但这次非同小可,墨家内乱不说,他要自杀谢罪,简直胡闹,令素来放心儿子行事的侯爷大大地吃了一惊。阿琪把消息告诉他们后,母亲姜氏当场哭天抹泪,今日总算在润友茶楼找到儿子,预备郑重其事地交待家务事。景平侯说完,夫人姜氏朝阿琪使个眼色,阿琪便红了脸退下,嬴归尘也让墨田在外回避。
景平侯轻咳一声,姜氏便开口对嬴归尘道:“尘儿,今日你爹和我就为一件事情:天巫下葬后,你休做自杀谢罪的糊涂事,我们嬴氏还要靠你传递香火。阿琪姑娘出身差了些,难得她愿意不计名分做个侍妾,择个日子接进侯府吧。过个一年半载就去抱养个孩子,开立卫阳公府门庭,这才象意。”
嬴归尘俊颜错愕,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自从他五岁拜入安夫子门下起,父母再也没操心过他的事情,一切主意皆由他自行定夺。他如今已二十八岁,父母却企图张罗个女人来伺候他,岂非天大笑话。
景平侯眼看儿子变色,忙发话安抚他:“尘儿别把自己的病放在心上,男人要先成家后立业。墨家牵扯你太多精力,他们要闹分离正好,你可抽出空助陛下平定内乱。早一天结束,你早一天解毒。来日方长,娶妻生子自不在话下。”
“这就是今天爹娘想说的话?”嬴归尘冷冷问道。
“是。你先安心处置墨家事务,我与你娘自会去求陛下收回成命,自杀谢罪休要再提。”
“国法无情,我甘愿受罚。我死以后,随便你们把阿琪姑娘接进府中,一切名分皆可。”他神态淡然、决绝,不留商量余地,把景平侯气得在屋中打转。姜氏六神无主,举起巴掌要打儿子,落下时却又舍不得——儿子已经被秦皇达成重伤坐轮椅了,当娘的怎忍心责打。
姜氏这巴掌轻轻落到儿子背心上,便呜呜啼哭起来:“儿啊,娘知道你喜欢的是天巫,可她就算活着也进不了咱家的门……你怎能跟陛下争女人哪!”
嬴归尘别过脸去,想推动轮椅离开,姜氏死死把住轮椅道:“听娘一句劝,忘了天巫吧。你不是夸她是神仙吗?常言道仙凡永隔,就连安夫子那样的神人,始皇帝倾举国之力都找不到,何况那个子虚乌有的中国天巫!咱们是凡人就得过凡人的日子,娘还指望你病好后多生几个孙子呢。”
“娘,别难过了。十一年前我就自誓终身不娶,功成身退,随夫子修仙成道。自与天巫结识后,方始觉得修仙成真另有蹊径,尚未得其门道,便因嫉妒冲昏头脑,铸成大错。我实在不能放过自己,请恕孩儿不能膝前尽孝。”他转动轮椅出门,把景平侯气得吐出一句“孽障”。
雪漫和慕容恪被秦皇动刑拷打受重伤,双双在天巫府后院住下。这对于天巫府的来来说,不啻于雪上加霜。亏得袭人从信王府抽了四十名仆妇杂役帮忙,否则董伯便要心力交瘁了。天巫去世后,董伯最大心愿便是盼到义子石闵,希望能将天巫遗体运回老家襄国祖坟安葬,合家团聚。守灵已到第六日,明日一过便要下葬,石闵依然音讯全无,董伯日日在门前和灵前两处来回守望,任谁见了也会动容。
“闵儿,你几时能到啊?小姐停灵六日尸身不腐不朽,她是等着你呢。秦皇想把小姐葬进浩陵,往后如何祭拜。你快些来吧,我们接小姐回家……”董伯成天祈祷的只这一句了。
在南方秦赵边界上,一支十数人的队伍风驰电掣般穿过边境向秦国腹地深入。为首之人浑身缟素骑着火红宝马,如一团闪电在原野奔驰。其余数人均着素服骑骏马,被远远甩在火红宝马之后。领头的两位青年贵胄频繁打马,互相较劲,生恐落后于人,马匹累得口吐白沫。
这批人便是赵国太子石宣、四皇子石韬和建节将军石闵与其亲随。他们早已收到秦国报丧消息,赵王石虎原以为是秦国人圈套,宣化线报传来才知是真。石宣、石韬三月圈禁后出来不到一月便遇到这等大事,均请求去宣化吊唁。依律,太子坐镇东宫不得擅离都城,赵王便派石韬出使,顺便跟秦皇算一算津台的账,且不说南蛮巫师打杀了数百赵国兵士,赵国少司命死在秦国人之手,看嬴少苍有何话说。石宣对未能抢到天巫耿耿于怀,天巫辞世,这杀人魔头竟含泪跪泣,恳求赵王允许他见天巫最后一面。石闵的伤已经全好,但仍被禁足与府中。闻听噩耗,以死相求赴秦。石虎被他三人闹得好不心烦,奈何此三人又是他最喜爱的皇子皇孙,一时间踌躇不能决断。石宣回来后曾参过石闵,言其在津台掩护天巫和慈心逃走,有叛国之嫌;且一个皇养孙竟妄想打天巫主意,不惜与秦皇和本国太子相争,实乃犯上僭越之举。丞相李农是赵王倚重的华夏人,他游说赵王放三人同行,认为石宣和石闵与石韬同去才能彼此牵制,防范事端。李农给赵王献计,让石闵交出飞龙军统辖权才让其赴秦奔丧,以此试探其忠心。石闵果然交出兵权换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