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岂敢忘本。先师临去时嘱我承其衣钵,襄助吾皇成就千秋功业,虽时事多艰,终不辱命。”老者矜持中露着得色。
老农翻个白眼唾道:“尉缭子耳根太软,跑了一次被拦回来,官爵厚禄加身,衣食比齐君王就感化了,没定力!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女娃,跑了还能再跑。”
老者面皮微红,辩解道:“昔日姜太公垂钓,获文王知遇之恩,才有伐纣兴周之举。先师也是效法圣人才助始皇帝合纵破敌。”
老农摇头微笑,一边往空中猛挑鱼竿,钓钩落下时空空荡荡。
“鱼脱钩了。”老者遗憾地提起小炉上酒壶给自己斟酒,却赫然发现酒壶中一尾活鱼游来游去。他低呼一声用指头沾了壶中酒尝,原先醇厚的美酒已经变成清冽的湖水。
“夫子——”老者尴尬地放下酒壶,“你怎将我藏了三十年的宝贝偷换了湖水。”
老农拍着肚皮道:“是老夫喝了,那条鱼就送你做回礼。”
老者哭笑不得,没想到老农还会开玩笑戏弄后辈。“老仙人,今日是晚辈卖弄了。可天巫那般逞强,你徒儿舍不得管,你老人家也由得她胡来?她招揽各国皇族为墨徒,已违反墨家规条,徒惹各国猜忌。”
“是你心有嫌隙吧,秦皇有乌蟾根还怕墨家做大?”老农呵呵笑道,一语点破。“我那徒弟孤高自傲又不善言辞,岂肯与女子争辩。”
“那,以后墨家是钜子做主还是天巫在把持?”
“有区别吗?尘儿如是不信任天巫又怎会全依她所请。”
停一停,老者又问:“夫子可知天巫来历和中国所在?”
老农摇头。
老者失望不已:“连夫子也如是说,难道她真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老农笑呵呵摇头:“天机难测。当年尉缭子测算天命知道嬴政乃是千古第一人,其拓展的疆土会直通南海与东瀛,这才决定辅助他平定天下。可也正因为他妄窥天意,天意便会更改,秦王朝短命,后世几乎绝根。”老农一边收拾装魚的笆篓一边告诫老者勿步其师父尉缭子后尘。他迈上黄昏的桥头,只走得几步,人就离得远了。老者还待追上再说几句话,哪里还有老农身影。
浓浓的遗憾浮现在儒雅老者眼中。几十年来,老农每次露面皆如昙花一现,葛衣草鞋,蓬乱虬须胡子,满面尘土与沧桑,蹲在集市的角落卖草药和土产,望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发呆。他形貌粗鄙,旁人实难将其与“蓬莱仙人”安其生联系起来。秦始皇往泰山封禅途中偶遇安其生,对其顶礼膜拜,称其为“夫子”,愿拜其为师学道修仙,封禅归来后,安夫子失约未见秦始皇。此后,徐福受命寻找安夫子,他称安夫子是蓬莱仙人,哄得秦始皇巨资打造出海龙船,又率五百童男童女往迎仙人。结果徐福一去不复返。当年儒雅老者亦知徐福投秦始皇所好编造谎言,数次进谏均被秦皇驳回。秦亡后,安夫子找到秦始皇之孙嬴禹,带走嬴归尘传他修真之术,以报始皇知遇之恩。儒雅老者便是大名鼎鼎的兵家尉缭的唯一传人王敖,身为嬴氏遗族的保护者之一,每几年会与安夫子见上一面。聊聊数语提点王敖,然后再次闭关隐伏。“识得仙人,却无仙缘”当是王敖与秦始皇的共同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