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含英沉默了许久,才缓缓道:“那么朕,究竟是得了甚么病?”
张老太医与寇善对视了一眼,前者道:“老臣只能诊断出,圣人有反胃之症。”
后者接着道:“寇某比张老太医看出的多一些,若是没错,圣人胃部,当有瘤。正因有瘤,圣人有时才会觉腹部疼痛不已。”
谢含英再次沉默下来。
他终于知晓,为甚这两位神医,都会对他的病如此棘手了。
寇善终是劝道:“圣人如今才二十有二,若是圣人愿意退位养病,或许……”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谢含英就苦笑着打断了他,叹道:“朕之前却也是想过这件事情的。”见寇善二人皆是一愣,谢含英才继续叹道,“如今局势危急,容英虽也有些聪明,但是……他性子不够坚韧,其妻又是高氏女,若是让他现在做了皇帝,那么,只怕阿翁与阿爹的心意,皆会毁在我和容英手中。至于……”
至于谢远,谢含英自知已经有太多的事情,对不起谢远。若是他真的让位于谢远,那么,论起身份,谢远已经过继到阿爹名下,是他嫡出的弟弟,原本也无妨。
但是,谢远的生父却是敬王。纵然已经过继,世人也绝对会令谢远对敬王行父父子子的孝道。若是让谢远来做皇帝,那将来一旦父子二人对上,谢远岂非要被无数世人所非议指责?到时候,无论谢远是对是错,在外人眼中,谢远都是错。谢含英并不愿意让谢远在接手了这个他留下的烂摊子后,再被世人的流言和文人的笔墨以及后世的指责所伤。
而且,谢含英还没有忘记,阿翁临终时留下的那道诏书。虽然谢远如今坚持不肯成亲,一心想要和殷守过一辈子。可是,两人都是男子,且如今还天南地北的分离着。谢含英并不认为,这样的两人,感情会一直始终如一。
既是早晚有分开的一日,谢含英便认为谢远将来会成亲生子。既要留下孩子,若他让位,那么,将来继承皇位的,也该是谢远自己的孩子。可是,谢含英唯恐阿翁那时留下的那道由他的亲生子继承谢远藩王位的圣旨,到时再被人翻出。那个时候,谢远所面临的种种压力和质疑,将会更多。他到时,又该如何面对谢远?
他已经有很多的地方对不住谢远,谢含英并不希望再将这样原本不该属于谢远的责任推到谢远身上,让谢远接手这个烂摊子,结果……却得不到一句的好。
而且……谢含英很早便做了皇太孙,待阿爹故去后,谢含英便也一直以继承人自居,一直以为,自居会老死在皇位之上。
谢含英的心中,对皇位自然也有野心和独占之心,就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自己如果现在当真让出了皇位,将来有一日,他的身体调理好了,会不会心中又生出将这个皇位抢回来的心思。
谢含英想到此处,微微闭目,不肯再说下去。
寇张二人虽是大夫,却也知晓权力一事,绝非说放就能放的,因此也不再多说,只低声商量着为谢含英减缓病情的事情。
谢含英也不打扰他们,只沉下心来,静静的思索着甚么。
寇张二人却也没有说太久,就将二人的打算说给了谢含英听,并道:“圣人终究年轻,还是保重性命更要紧。若是……”接下来的话,却是再也说不下去。
如今外敌虎视眈眈,三王又有二王公开反了,敬王虽没有明确说反,却也一直在等待时机。大庆朝这两年又天灾不断……就算谢含英想要休息,只要他一日在这个位置上,便一日不能歇息。
谢含英静默了一会,便道:“无妨,二位尽力便是。朕……既是朕接手了这个朝廷,便该对这个朝廷负责。尽朕所能,令天下安稳。若是朕没有这个命完成这件事,也要尽量将这件事处置好,再择一位明主。尔后,才敢赴死。”
寇、张二人皆不知该说些甚么。
然而谢含英却已经打定了主意,他的病,是要继续治的,但是,朝廷,他却也不能放下。
他没有时间。
永和三年四月,三王世子被永和帝遣返回藩地。永和帝下旨,考试选官,并再次征兵。
六月,福瑞郡主谢念出嫁,与夫君孟十二郎,一同迁居昭地。庶弟谢恭然随同。
七月初,定、显二王再次联手北攻,敬王以“为天子安天下为名”,直接占领敬王封地以南的一座城池,同时,突厥、吐蕃、高丽与扶桑,同时对大庆朝边境出手。一时之间,大庆朝战乱不断。
永和帝谢含英再次下诏令征兵,同时,令容王谢容英暂时监国,留守长安,他则是御驾亲征,要亲自会一会要反他的二皇叔与四皇叔。
举朝哗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