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但不会拒绝,他那位老师还会时常让几位年长的师兄将朝廷的邸报和一些消息在上课时告诉他们。
而最近的一个消息,仿佛是,太子重病。
长安城。
东宫。
“咳咳咳——”太子谢玉斐和父亲元朔帝只说了不到十句话,就开始接连的咳嗽起来,绢帕之上,隐有血渍。
元朔帝立刻起身,让太医署的医官为太子诊脉,同时双目担忧的看向自己最骄傲也最在意的长子。
想他之一生,初时仅仅是一位不受前朝皇帝待见的藩王的第三子,机缘巧合,恰逢前朝皇帝昏庸无道,长兄和次兄先后去世之下,这才继承了父王的藩王之位,然后一路行来,花了足足二十年的时间,才终于从一个小小的藩王,成为了今日的九五之尊。
其中艰难困苦,双手之上所沾染的人命之多,不足为外人道也。
元朔帝想,或许就是因着他不满前朝皇帝的昏庸,因着他自来桀骜不驯,说要反前朝皇帝,便直接扯旗便反,根本不在乎那些名声之事,亦不愿意为自己的造反大业安上甚么好听的名头,因着他这前半生,为了这个至高无上的位置,造下了太多的杀孽,才会接连克死了三位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皇后位置上坐着的那一位,现下也是病痛不断。
且除了克妻之外,元朔帝自认并非清心寡欲之人,无论是造反之时,还是造反成功之后,他身边的女子不断,可是,直到如今,他年有六十,膝下却仅仅有四子三女。而现在,他最最出色的长子,最最得意的继承人,身染重病,又有旧疾在身,就要死了。
元朔帝想到他的长子的惊才绝艳,身体虽比常人要胖弱些,却素来多智近妖,在他的造反之路上,他的长子谢玉斐一路跟随,虽因身体缘故不能上战场,却因才智过人,博文广志,比他身边最出色的谋士还要出色。
甚至,谢玉斐明明自己身子胖弱,在他们遭遇刺杀的时候,还拼死为他挡过两箭。
这样的长子,元朔帝又如何能不喜爱?
虽则在他登基之后,朝中偶有人提及他和谢玉斐的年纪——元朔帝如今年有六十,而他的长子谢玉斐,只比他小了十六岁,正是正当壮年的不惑之年。元朔帝闻言,也只一笑就罢。在他心中,他的长子是能为他挡箭代他去死之人,这样的儿子,他如何会忌惮甚至怀疑?
可是现在,他想要怀疑,想要继续听那些厌烦的挑拨之语,都不行了。
他的这个最出色的长子,旧疾缠身,本就胖弱,如今又重病缠身,就要死了。
无论元朔帝有多么的不想认命,甚至已经开始天下张榜寻求民间能人志士来为太子治病,元朔帝已然从长子谢玉斐的脸上,从那些医官的脸上,知道长子当真没有太多时间了。
“天成……”元朔帝在板着脸听完了三个医官战战兢兢的回复后,转身就走向了谢玉斐的床前,低头看着床上一脸苍白的长子,喃喃念出谢玉斐的字,元朔帝心中只觉钝痛。
这是他和发妻的长子,是他最最在乎和最最得意的儿子啊!
老天怎的如此无眼,竟是让他在得到这最珍贵的皇位之后,还没有喜悦多久,他的长子,就要死了。他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
元朔帝又站在床边,看了长子好一会。
然后,他就听到了谢玉斐睡梦中呼唤两个儿子谢含英和谢容英。
“含英,容英。”
元朔帝一怔。
“我死了,我儿该如何自处?阿爹,阿爹,护着他们……”
元朔帝听着床上脸色苍白的儿子喃喃低语的话,怔楞半晌,终是叹了口气。
他这些日子,心中一直担忧着长子,现下才终于想起来,一年之前,他为了将那些聒噪的声音压下去,也为了让他最骄傲的太子安心,所以,册封了太子九岁的长子谢含英为皇太孙,再一步巩固了太子的地位。
可惜……元朔帝深深叹气,一旦太子病逝,十岁的皇太孙谢含英,如何能让他那个军功最盛性子也最像他的次子定王,还有那个看似温和敦厚、实则野心勃勃到连自己的妻女都能毫不犹豫舍弃的三子敬王心服口服呢?
而元朔帝自己,今岁,也已经年有六十。
皇太孙谢含英一步都不能退。
而以元朔帝对次子和三子的了解,定王和敬王,却不可能允许谢含英待在这个位置。
不单是他们,还有他那个才十几岁的四子显王和他的母族,也未必就愿意这件事情的发生。
元朔帝又沉默的站了一会,终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心中也终于下定了决心,转身离去。
待到脚步声终于远离,床上一直“昏睡”着的太子谢玉斐,才终于缓缓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