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满腹的城府,见我离去,当机立断,一国丞相,只为一个女人,演一场逼宫!
可事到如今,再多的怨恨,我也只能揉一揉心肠,耐下心来求他放一条生路:“宇文公子,我和独孤公子这些年你都看在眼里。如今我和他总算快要成婚了。你成全我们,好不好?”
他面色平静,甚至微带一丝笑意,挂在薄薄的唇边显得那样残酷:“我给过你们很多机会了,也给过你们很多祝福。可如今我和他反目已成定局,我不能让你继续留在他身边。”
“你已有妻室……那冯翊公主……”
“我来建康之前,她已暴毙。”他面无表情,冷冷言道。
我惊得向后退了一步。他竟杀了自己的妻子。他寡情到了可以不动声色地杀掉曾日日相对的枕边人!
他慢慢逼近我,说:“明音,我不是独孤信。我只求目的,不讲仁义,不择手段。所以他不可能赢过我。”
赢?我惶然。他和他之间,只剩输赢了?
昔日里,他唤他黑獭,他唤他期弥头。昔日里,他对我说,我带你去洛阳见你的郎君。昔日里,他为了救他费尽心思奔波千里。
怎么到今日,两人间只容得下输赢?
“你要对付他?”我的声音亦在颤抖。
他冷面说:“我不想对付他。也不想他来对付我。我同他,最好能维持表面的和平。不然对谁都没有好处。”
我流下泪来:“我们三个像从前一样好不好?”
“从前一样?”他嘲讽地一笑,“从前一样,好的是你们。我却备受煎熬。我看着他将你带走,看着你们在我面前亲昵,看着你怀着他的孩子,看着你为他伤心哭泣……我何曾好过?”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腕欺了上来。冷冷看着我:“明音,你来告诉我,我要怎么才能好?”
我挣开他的手,从袖中拔出匕首,一下抵在他的咽喉上。
他没有退后,以柔软的颈子抵着锋利的刀刃,冷冷看着我,眼神冰得似要把我冻结:“你想杀我?”突然凄凄一笑:“那日在兴关街上,你还买过素面给我吃,现在你竟想杀我……”
我颤抖着嘴唇,强忍住眼泪,说:“我会杀了你。”
他看着我,不动如山,说:“明音,你敢这样拿刀对着我,不过是仗着我爱你罢了。”
我心中一颤,强作镇静:“我真的下得了手!”
“杀了我,你怎么同你的皇帝交代?他又会怎么惩罚你全家上下以求息事宁人?明音,你这么通透,这些后果你都知道。可你还敢这样拿刀对着我,不过是深知我会纵着你,宠着你,不会为此而惩罚你。”他伸手来抚我鬓角散落的碎发,温柔而爱怜地说道:“你这狡猾的小东西。怎么像一只猫一样,若即若离,窥探人心。”
我落下泪来,手中一软,匕首落在了地上。
我软软地跪下去,跪在他面前,伸手抱住他的小腿,哭泣着说:“求你垂怜,不要逼我……我只想同他在一起……”
他伸手轻轻抚着我的头发,低沉着声音说:“明音,你嫁给我,我向你保证,只要他不公开反对我,或者起兵讨伐我,我……不会做伤害他的事情。他的志向在臣,我会尽一切所能,成就他。”
是,他说得没错。独孤公子的志向在臣,为人臣子,忠君爱国。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要汗青存名,百世流芳。
可宇文泰,他的志向在君。他要的是俯览天下,问鼎江山。后世评价,忠奸善恶,他不过视若等闲。
他始终会比他高一头,牢牢掌控他苍白脆弱的人生。
他继续说:“我也会给你很大的自由。你若是不愿,就不必一直困守在后院。随军打仗,纵情山水,我都许你。”
事已至此,无可挽回。我擦干眼泪,抬头对他说:“我有一个条件。”
他垂目看着我,目光清冷:“你说。”
我咬牙说:“如果我不情愿,你不能碰我。一个指头都不行。”
哪知他冷冷一笑,轻启薄唇,说:“好。”
他直挺着修长伟岸的身躯,一手负于身后,另一只手向我伸出,只垂目看着我,不说话。
这是要我向他宣誓效忠了。
我愣愣地看着那只宽大的手,很瘦,手指修长,骨节突出,指甲修剪得很干净。同一般富贵的男子不同,手上没有任何饰品。
我颤抖着。
一旦接过这只手,就意味着我就要同如愿分别。从此天长岁远,白云苍狗,都与他两不相干。
只能伴在眼前这个男人左右,生则同衾,死亦同穴。
只能同宇文泰!
我滴下两滴眼泪,落在他的手背上。颤动着,沦落到地上。
依依跪在他面前,伸出双手,将他的手接住,合在手心里,说:“妾本丝萝……愿托乔木……”
心里如同被利刃割剜,疼得我紧咬下唇,只觉口中散开一丝淡淡的甜腥。
他的手在我手中轻轻一颤,伸手将我扶起来,眼中泛出温柔的光,无限满意无限爱怜地说:“回去准备吧。我在长安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