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因为征发民夫一事关系重大,所以托克托没时间同别儿怯不花胡搅蛮缠,他忽然双膝跪地,额头紧紧的贴在大殿冰冷的地板之上,沉声奏道:“陛下,无故征调举国壮丁,危害实在太大——非但会有失农时,导致饥荒蔓延,而且如此之多的人聚集在一起,恐怕极难管理,若是遇到紧急情况,再有人暗中鼓动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
高坐龙椅的妥懽帖睦尔一见托克托跪倒,又听他言辞恳切,所说之事亦大有道理,是故就有几分动摇,于是缓声问道:“以爱卿的意思,该怎么办?”
托克托立刻道:“速速下旨,命除黄河两岸行省的民夫外,全部原路返回——如果用八百里加急的话,也许还不会耽误chun耕……”
“这……”妥懽帖睦尔正在思考,却见别儿怯不花亦是“咕咚”一声跪倒在大殿之上,大声说道:“陛下,万万不可!要知道,朝令夕改,会让百姓失去对朝廷的信任,百姓们背井离乡,一路奔波,马上就要赶到黄河岸边了,却因为圣旨,不得不返回——如此折腾百姓,百姓定然不满。。况且,在那些被征召的壮丁之中,十之二三都曾做过叛匪,若是他们心怀不满上路,岂不是给了他们为祸一方的机会?!”
“左丞大人!”托克托冷声道:“你就如此的不信任自己的百姓么?”
“右丞大人!”每每念及“右丞”二字,别儿怯不花的心总是要痛的抽上一抽,他yin阳怪气道:“并非是本官不信任那些贱民,他们背上叛匪的名号,还要拜右丞大人所赐!”
“你说什么?”
“去年,右丞大人督战回来,曾给陛下上过一道奏章,你可还记得?”
“自然记得!”
“那么,右丞大人一定也记得,就在那本奏章里,有这样一句话‘百姓生活穷迫,被逼为贼,江南百姓农户之中,从贼者十之二三,鲜有清白之家’——右丞相大人还记得?”
托克托闻听别儿怯不花用彼时之言论证今ri之事,而且自己偏偏还无从反驳,顿时气结,他指着别儿怯不花道:“你……”
别儿怯不花像个得胜的将军般昂起头来,拱手奏道:“陛下,既然那些贱民骨子里都是叛逆,正好借这个机会让他们出出力,看他们还有没有力气造反!再者说来,陛下这样做也是为他们着想,让他们累倒在河堤上,总好过让他们死在官兵的刀枪之下。”
妥懽帖睦尔闻言,又觉得别儿怯不花讲的也有道理,一时也不知该听谁的,于是向站在一旁沉默多时的太平问道:“太平啊,依你看,朕该如何决断呢?”
太平闻言,躬身行礼道:“陛下智慧高深莫测,微臣岂敢妄自揣度?况且,陛下心中其实早已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微臣呢?”
“朕心中已有答案了?”妥懽帖睦尔皱着眉低声重复着太平的话,忽然眼中一亮,恍然道:“是了!皇后曾对朕讲过,朕就像天下臣民的父亲,而那些百姓们就像是调皮的孩子——调皮乃是孩子的天xing,若是非要去管,恐怕会把他们管成一对木头——所以,对待调皮的孩子,最好的方式就是引导,只要让他们对有意义的事有了兴趣,单纯的他们自然也就没有心思再去惹是生非了。而在朕看来,这修河一事,就很有意义,乃是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大事。”
“陛下仁爱之心,天可怜见。”太平低声道。
托克托闻言,扭头望向太平,那张一向波澜不惊沉寂如海的脸上,竟然显现出几分错愕——他猛然意识到,自己之前,实在是看错了这个“憨厚老实、处事圆滑”的汉人!
其实,托克托能这么快就复起为相,太平是立了大功的——当时,托克托随父马札儿台被流放到极西之地,可刚走到半路,老父亲便一病不起,将将硬撑到流放之地,便撒手而去。后来,托克托上了奏章,想将父亲的遗骸运回草原的家乡,并且为父守孝三年——可这份奏章,却被别儿怯不花压下,若不是太平冒着得罪别儿怯不花的危险,将其送到了妥懽帖睦尔手中,恐怕托克托现在仍在那西北苦寒之地,守着亡父的遗骸呢……
再后来,太平又向妥懽帖睦尔进言,极力称赞托克托的才能,又说黄金帝国正逢多事之秋,似托克托这种人才,绝不该在西北之地受苦;当时在场的老的沙,对太平的话,也表示赞成——老的沙一向是妥懽帖睦尔的近臣,加上太平恩眷正隆,又为皇后奇洛所喜,是故妥懽帖睦尔便下旨召回了托克托,并且任命其为当朝右相,至于安葬马札儿台一事,则交给了托克托的胞弟也先去负责。
托克托回京之后,得知这个消息,还曾专门到太平的府上登门拜谢——二人深谈彻夜,俱都有相见恨晚之感,当时的托克托,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人生知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