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氏正拿着棉絮给他清理伤口,也没见老张头有半点反应。
“别行那些虚礼了!”张世安见陈氏抹了抹眼泪,打算朝自己行礼,连忙打断,不耐烦地问道:“老张头伤得如何?”|
“刚回来的时候还能哼哼几句,等奴家擦了背上的伤口,就疼昏过去了!”陈氏说着,脸上又是哭又是怕,当时看到老人成了一个血人似的,真以为他就这样去了,可把自己吓了个半死。
张世安一屁股坐上炕头,盯着老亲兵的伤口,有些地方还是新翻开的血肉,没看到骨头,伤势不深,看着是吓人,不过应该只是伤了皮肉,心下放松了点,但声音冰澟,问向陈氏。“谁干的?为什么?”
“听说是领俸的时候得罪了人,被人抽了好些鞭子。”陈氏见少爷年纪小小,却是没有耍小孩子xing子乱发脾气,反倒是处事冷静,也算是有了主心骨,说事也顺畅许多。“幸好是碰上了东边院子的吴管事,见到是咱家的,托人送了回来。走之前让咱们忍着点,说打人的人咱家得罪不起。”
张世安眉头一皱,拍了拍炕沿。“是东边的吴管事托人送回来的?”
“来人是这么说的。”陈氏答道。
“就是原来城外庄子的吴管事?”
陈氏急忙点头:“可不是,老太爷在世的时候,我家那口子也在庄子做农活,就在他手下,不过这些年还听说,他帮着东边的大夫人管上了城西铺子。”
“真是做好事不忘留名啊!”
那吴管事就是祖父死后头一批投靠过去的,虽说是换了靠山后得势,但毕竟还是外人,连东边的院子都进不了,那张家运送口俸的事情轮不着他,城西铺子都忙不过来,怎么会在城东的库仓正好碰上?
还有最后那句,得罪不起。
有资格领取俸禄,在这大同城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谁动的手不用问就自己传起来了。
蠢货,真是什么样的主人教出什么样的下人。
这事要么不说,要说就全说,说一句得罪不起模棱两可,吓唬鬼呢!
耀武扬威,还遮遮掩掩,全然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自鸣得意。
张世安呵呵笑出了声,但面上没有半分笑意,皮笑肉不笑地倒是看的陈婶心头直颤,自家这少爷可是一向早慧的可怕,想起当初少爷那个吓人的传言。
据说少爷是妖怪转世!
“知道了!”张世安一脚从炕上跳了起来,几步迈出了屋子,但没完全走出,又回过头,沉思片刻,吩咐道:“张婶,这油灯不亮,烟又伤眼,你去把家中的红烛找出来点上。还有,别用棉絮擦了,把我做冬衣预备的棉布用滚烫的开水烧熟了,再好好帮张爷清清伤口,一定要洗干净!”
“那布可是少爷仅剩下的……”陈氏提醒道。
“用了!用了!怎么用不是用?”张世安不耐烦地挥挥手。“家里生蛋的老母鸡也挑只杀了,连夜炖好了明ri给老张头补补身子。”
……
拍拍屁股走出屋子,张世安很烦躁,作为一名只有十三岁的孤儿,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自己做的已经足够出se,他心高气傲,甚至从来没有将自己名义上的叔叔那一家放在眼里。
原本在他眼中,周围的人,哪怕再显赫,就比如说大同代王府里的代王,都不过只是过眼云烟。
据说自己刚出生时候,闹过一阵子自己是妖孽的传言,被自己的祖父给压了下去,事情这件事情渐渐平息。
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许,自己真的是一个妖孽。
从出生开始,他的脑中就有各种各样天生的知识印在脑海中。大多是关于国朝历史的,那些记忆中,有自己所在大明朝的断代史,有后人对于国朝的历史杂说,更有一群可能是四百年后,一个叫做论坛的地方,上面一群人对于国朝持续数年的讨论。
虽然最初张世安只是对于上面,那个叫做bbs讨论帖中,一群人各种扯皮骂战有兴趣,但渐渐地,他发觉无论是他们讨论的历史事实,还是脑海中那些史书对于自己年代的记述,无一不是应验的。
当今的天子年号是嘉靖,当朝首辅是严嵩,太子在三年前死了,未来的皇帝是裕王……对于一个知道所有历史走向,知道未来发展道路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孩子,恐怕也不会去与一个大同城内的小小世袭百户去勾心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