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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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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延关在牢房这些时日,杨亮父子并未亏待他。每日膳食不缺,隔两日即有干净衣物送上。

唯一的要求是,默写下王猛授予的军道、商道和民道之学。

如果坚持不写,倒也没什么关系。只是会“待遇”削减,脏衣服继续穿着,长虱子自己受着;膳食减少,荤食全部不见,最多就是煮过的野菜,苦涩的味道实在难言。

继续强硬,每日两餐改为两日一餐,甚至是三日一餐。

看守牢房的部曲很有经验,知道人能饿到什么程度。按照他对杨广所言,不用颠沛流离,不用带着一家老小躲开胡贼的屠刀,三天吃一顿完全饿不死。

“最乱的时候,战火四起,北地的汉人要么有私兵,可以同胡贼讨价还价,要么就只能沦为羊奴。实在不愿低头,唯有带着一家老小奔波逃命。”

“当年的惨事,家中大父和大君都记得一清二楚。”

“胡贼可恨!”

部曲负责看守吕延,每隔三日为他送饭。

看着吕延从不可一世沦落到狼狈不堪、胡须满面,看到蒸饼和野菜双眼发光,不见半分高傲,禁不住面现冷嘲。

拉开门上的木板,将陶碗送入牢房,看着吕延迫不及待的扑上去,抓起蒸饼撕咬,两口就噎得直翻白眼,用力的捶着胸口,部曲收起讽笑,将一碗清水送了进去。

吕延喝水的时候,仍不忘牢牢抓着蒸饼。

部曲忽然没了嘲讽的兴致,站起身,紧了紧腰间的长刀,再看用力吞咽蒸饼的吕三公子,意兴阑珊的摇了摇头。

“胡贼,胡贼!”

口中念着“胡贼”二字,部曲的表情又是一变。

他可怜这胡人,谁来可怜北地的汉家子?

想当初,不是氐贼追得紧,大父怎会失去一条胳膊,大君如何会满身鞭痕。

从北地逃入梁州城,同行的流民十去七八。

入城之后,因伤得不到医治,剩下的人又少去一半。

大父因祖籍弘农,蒙杨使君搭救,方才保住一条性命。自那以后便发誓效忠杨使君,子孙后代敢生出二心,必驱逐出族,永生永世不得再称姓氏。

凡族终郎君,遇上背叛之人必要杀之!

部曲身手不错,被点为杨广亲兵,很是受到杨广信任。此番被派来看守吕延,见氐秦太尉之子落到如此境地,畅快之余又不免唏嘘。

乱世之中,人命如草芥。

庶人百姓朝不保夕,王侯贵族又将如何?

今日赫赫扬扬,威风不可一世,他日照样国破家亡,沦为阶下囚徒!

直到部曲不见踪影,吕延才放下蒸饼,表情从“热切”变成“冰冷”,隐隐浮现强烈的恨意,对杨亮父子、对桓容、甚至是对王猛和苻坚!

他发誓,只要能回到长安,必要报此大仇!

他日领兵南下,将杨亮父子戮首碎尸,将梁州城夷为平地!

用力的咬住舌尖,剧烈的疼痛自伤口蔓延。口中尝到血腥味,吕延半点不觉,又拿起蒸饼,一口接一口吃了起来。

似乎老天都在“照顾”吕三公子。

囚徒的生活很快宣告结束,杨亮派人将他从牢房里提了出去,送上一身新衣,并呈上皂角青盐等物,供他洗漱清理。

起初,吕延心中忐忑,不知此举背后何意。

直到一名幽州参军当面告知,为救他出去,吕婆楼同桓容做了一笔“生意”。事成之后,桓容信守承诺,囫囵个放他离开。

“使君有言,保吕公子平安出梁州城。”

参军年约三十许,相貌并不十分英俊,却天生予人亲切之感,常会让人在不知不觉间放下戒备。

“北地正陷战火,吕公子如想平安返回长安,还要多加小心。”

吕延拱手道谢。

面上的胡须已尽数刮去,憔悴的神情的依旧不减。比起昔日的吕三公子,风采不余半分,足足像是老了十岁。

见吕延登上马车,独自驾马车出城,迫切想同吕婆楼派来的护卫汇合,参军微微一笑,双手袖在深浅,意味深长道:“此番上路,祝吕三公子一路顺风。”

生怕桓容和杨亮临时反悔,吕延驱车疾驰,沿路刮倒两名小贩,引来一阵大骂。若非小贩运气好,仅是擦破点皮,巡街的州兵必不会放他离开。

狠狠咬牙,吕延解开腰间绢带,算是偿付小贩的“伤药”。见小贩不满意,又不得不脱下外袍,才最终被放行。

确定州兵不再阻拦,吕延立刻驱车离开。只是动作小心许多,没有再横冲直撞,更没有伤到人。

事实上,如果不是小贩故意挨近马车,这场风波十成十不会发生,吕延也不必解下腰带、除掉外袍,一路“潇洒”的驰出城外。

幸亏身处魏晋时代,常见名士豪放不羁。换成秦、汉之时,敢这副形象跑在街上,必会被指指点点,甚至被口水淹死。

吕延一路狂奔出城,压根不知道自己被算计,即使知道也无力计较。

城头之上,刚戴上“心黑”帽子的桓容挑起眉尾,看向站在三步外的杨广,好奇问道:“此乃意外?”

杨广从鼻孔哼气,长袖一甩,道:“意外如何,不是意外又如何?桓使君莫非还要追究?”

“当然不。”桓容摇摇头,上下打量着杨广,笑得格外灿烂。

杨广狠狠皱眉,被看得很不自在,干脆冷哼一声,就此拂袖离开。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城头,桓容搓了搓手指,突然发现,这人的性格十分有趣。只要能改掉一些缺点,或许能成为不错的“帮手”。

当然,现下是自己一厢情愿,杨广未必乐意。从方才的态度看,自己敢提,肯定会被“呵呵”一脸。

不过嘛……

桓容转身眺望北地,以其民族气节,即使对自己不满,遇大事应能坚守底线。

用还是不用?

如要要用,是不是该给杨氏递出橄榄枝?若是打算结盟,又该如何划分利益?

想起杨亮的辞官之言,思及桓冲的建议,桓容有些拿不准。

“算了,想这些还早。”

为今之计,先从苻坚身上割肉,消化掉既得利益。余下的,大可以等荆州回兵再说。另外,从秦氏调兵的行动看,未必会满足他给出的利益。

如果对方有意捞一笔更大的,自己是该避其锋芒,还是光明正大的开抢?

如果选择后者,该如何行事?

桓容立在城头,仰望万里晴空,十指一点点攥紧,终于拿定了主意。

宁康二年,六月

一万两千晋兵自魏兴郡北上,借武车之便,击败氐兵数次反击,连续攻下数县,一路直扑咸阳郡。

桓石虔身为前锋,临战必身先士卒,杀死的氐将超过一个巴掌。

距咸阳郡五里,大军被一股骑兵拦截。

同先时遇到的氐兵不同,这股骑兵格外凶悍,冲锋起来不惜性命,一旦冲入战阵,必会给晋兵造成不小的死伤。

桓石虔认出他们身上的皮甲,知晓他们必是氐秦精锐、

“列阵!武车在前!”

既然已经接战,就没有后退的道理。

精锐又如何?

拼死一战,将这支精锐骑兵击溃,必能让长安人心溃散,变得更乱!

武车排成长列,似铜墙铁壁,牢牢挡住骑兵。

为避开袭来的箭雨,氐兵不得不避开正面,转向侧面冲锋。

氐将下令吹响号角,氐兵立即分成两队,分别由一名幢主率领,绕开武车,从侧-翼发起进攻。

荆州兵和幽州兵不同,没有竹枪列阵,更多的是枪矛互相配合,并配合跳荡兵,延缓骑兵冲锋,将其分割包围。

从上空俯瞰,大阵中自成小阵,小阵又各存不同。并非想象中的混乱,而是相当有章法。

中心战阵不乱,冲入阵中的氐兵九成会被困住,前后左右都是晋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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