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今日起,他们将奉秦璟为主,如染虎所立的誓言,做他手中利剑,为他身前盾牌。
鲜卑是草原民族,天性勇悍,崇拜强者。纵然南下多年,天性仍不会改变。
唯有强者才能让他们臣服。
故而,他们是对秦璟立誓,奉他为主,而非整个秦氏。誓言在前,只要秦璟下令,他们会向任何人挥刀,绝不会有片刻犹豫。
因鲜卑骑兵的出现,幽州商队就变得不起眼。此后行商口口相传,提及昌黎之战,多会提到千余慕容鲜卑,少有人说到这支古怪的车队。
昌黎城之战的消息传出,秦策立即做出一番布置,派遣身边大将赶往昌黎,接替秦玓和秦璟的守城之责,严令二人闭门养伤,伤不养好不许踏出房门一步。
此后,又对平阳、河东的兵力布置做出改动,平阳增兵五百,河东增兵八百,秦玖被调回武乡,暂不掌兵,秦玚代为河东镇守,秦玸改镇平阳,秦玦代守彭城。
秦玒移守荆州,在秦玚镇守河东期间,替她处理州内事务。
作出这一番安排,秦策大举调兵,从西河攻入秦境,半月之内连下三城,压根不给氐人喘息的机会。
城内守军被杀得一干二净,援军也被伏兵袭杀,沿途铸起六座京观,明摆着告诉苻坚;老子年不过了,就是要玩命报复你!改天必要到长安造一座京观!
几战打下来,边境的氐人被打得没了脾气,连连向长安发出急报。除了军情之外,字里行间都是埋怨,可谓是怨气冲天。
究竟是谁出的馊主意?
联合柔然突袭昌黎,胜也就罢了,结果非但没胜,反倒败得彻底。半点好处没占到,反而惹来秦氏的疯狂报复!
出主意的躲在长安什么事都没有,自己留在边境挨刀挨枪!
这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秦策摆出架势,誓要与氐人决战。以秦氏仆兵奔袭的方向,近乎要一路打到长安。
苻坚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妙,匆忙从各处调兵,希望能挡住这股进兵的势头,消磨掉对方的锐气,让战争进入拉锯,好歹胜回两场。
不料想,秦氏在东边发起进攻,柔然部落又玩起背后插刀的把戏。
提盟约?
不好意思,和你定盟的是杂胡,属于边缘部落,咱们祖上是匈奴,和他们不是“一家”。所以,盟约直接丢一边,该抢的继续抢,在氐秦北边烧起一场接一场战火。
鲜卑王庭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压根不打算管。遇上机会还要添几根柴,让火烧得更旺一些。
显然,氐人的举动触动了王庭“脆弱”的神经。内部不听调遣,还可以当做自家的事处理。氐人横叉一脚算怎么回事?
早听说苻坚有一统北方之志,怎么着,演燕国的地盘被秦氏占了,转头开始拉拢杂胡部落,打草原的主意?
接到柔然王庭的“国书”,苻坚起气得当场吐血。
这都哪跟哪?!
他脑子被驴踢了,放着大好中原不要,跑去争那片荒凉之地!
好说歹说,甚至许诺出不少钱粮,总算安抚下柔然,使北边稍微安稳。附苻坚打起精神,准备同秦氏好生较量一番,结果西边又起火了。
灭掉张凉之后,派去镇守姑臧的氐将突然造反!
接到消息的当时,苻坚整个人都懵了。看着急送长安的飞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理由,完全没理由啊!
他对什翼犍不薄,要钱给钱,要人给人,要官给官,这xx吃得满嘴流油,感谢不说一声,回身就给他一刀?!
苍天无眼!
甭管苻坚如何悲愤,姑臧反叛已成定局。
什翼犍自立为代王,斩杀忠于苻坚的官员和将领,更趁苻坚不备,打下广武郡,占据半个河州。
东有秦氏西有叛兵,各部将领又是抱怨连连,苻坚焦头烂额,实在没辙,王猛拖着病体请见,和苻坚进行一番长谈,不顾医者之言,熬油费火查看军情,为苻坚出谋划策。
经过一番调兵遣将,甚至是拆东墙补西墙,金银大把花费,粮草大批送出,总算使得边境安稳下来。
此时铺开舆图,苻坚差点苦出声音。
原本还算不小的地盘,近乎缩水三分之一!
东边被蚕食的郡县超过一个巴掌,西边的叛兵牢牢盘踞张凉之地,更时刻觊觎河州,说不准哪天就会再砍几刀。
王猛知道他的心酸,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只能好言劝说,为今之计不是派兵报复,更不是收回前凉之地,而是想方设法安定国内。
须知胡人政权都有天生短板,组成的成分太杂,不如东晋王朝有向心力。一旦有火星烧起,很可能牵连一片,使得人心不稳,长安大乱。
按照桓容的话来讲,多米诺骨牌推倒,究竟何时停下,完全是个未知数。
苻坚细思王猛之言,不由得悚然。
一改平日作风,不再行“邀名”之事,而是使出雷霆手段,连杀数名有异心的朝臣,同时将慕容亮推到台前,借他收复境内的鲜卑部落,使得杂胡不敢轻举妄动,以免落得族灭人亡的下场。
经过这番忙碌,长安总算安定下来。
此时已是宁康元年,距昌黎之战足足过去了三个月。
接到北地的消息,桓容心情大好。
“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全都不是问题。”
什翼犍为何会背叛,又是出于什么理由背叛,苻坚想不明白,桓容却是一清二楚。
归根到底,不过是财帛动人心,加上谋士鼓动巧舌,促其野心膨胀,不敢继续为人趋势,干脆打起反旗,据地自立。
中原战乱百年,英雄辈出,投机取巧者也是粉墨登场。
桓容做的并不多,甚至没用幽州商队出面,只是借几名西域胡商,十几箱黄金,就在苻坚的后院烧起一场大火。
“所谓乱世,当有乱世之法。”
收起绢布,桓容夹起一条鲜肉,送到苍鹰嘴边。
“未知秦兄伤势恢复如何,或许该送几箱药材。”嘴上说着,手上未停下,一条又一条鲜肉送出,桓使君笑弯双眼。
就在这时,阿黍匆匆来报,南康公主请桓容去东院。
“可知何事?”
桓容放下竹筷,轻轻擦了擦手。
“姑孰传来消息,郎主已去。”阿黍低着头,声音没有任何起伏,表情也未见哀伤。
“是吗?”
桓容叹息一声。
事实上,早在去年十二月,桓大司马便已病逝。只是秘不发丧,直到桓氏私兵调至豫州,由桓容完全掌握,朝廷授下九锡,整个过程走完,确保没有出现任何差错,方才传出哀讯。
虽料到有今日,桓容仍不免感觉复杂。
桓大司马故去,桓冲将代他镇守姑孰,掌握西府军。桓豁镇守荆州,遥领扬州牧,桓氏一族并未四分五裂,反而比先时更加“抱团”,不肯被外人所趁。
思及种种,桓容禁不住叹息一声。
英雄一世,未偿夙愿,终得九锡。
既然亡者已逝,往日恩怨都将随风而去。留下的人仍要前行,在乱世中走出一条不同的路。无论能不能走到尽头,至少努力过,终归不会后悔,更不会留下遗憾。
“走吧。”
抚过苍鹰背羽,桓容信步穿过廊下。
脊背挺直,目光坚毅,袖摆随风振动,仿佛大鹏振翅,即将乘风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