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翔小时候经常跟着杠子玩,虽说十多年不见,可哥俩见面,谈着童年趣事,依然是亲热的很。同桌的十几个人年轻后生,有认识的,有不认识的,只是大家都是年轻人,一巡酒下来,也都变得熟络起来。
方翔与杠子边吃边聊,无意间就聊到了铃铛的父母——栓柱跟翠凤身上。
“嗨,这栓柱,真不是东西,媳妇也是个败家的玩意儿。”同桌的来福忿忿的啐了一口唾沫,气呼呼的嘟囔着,其他的年轻人,不是摇头叹气一脸无奈,就是如来福般恼火异常。
“别乱说话。”杠子瞪了来福一眼,望着一脸困惑的方翔,压低嗓音道,“这栓柱,我是没辙了。其实也不怪大家都不待见他,他这个人,唉。”
杠子以一声无可奈何的叹息结束了未竟的话语,方翔越发疑惑,忙低声追问着:“杠子哥,到底怎么回事?”
杠子欲言又止,满脸的为难,一旁的来福早已急急的道:“有什么不好说的,在座的这些兄弟,哪个没被他借过钱,多的过千,少的也有五六百。杠子哥你少说也借给他三千往上数吧。乡里乡亲的,借钱不打紧,可一借两三年、只字不提还钱的事儿,这说不过去啊。”
来福义愤填膺,气哼哼的道:“要不是看在我大壮伯伯的份上,我才不跟他客气。妈的,借我一千五,我问他要,还跟我耍横的。认识了冯四就了不起啊,天大的事儿抬不过一个理字…”
来福喋喋不休,杠子不悦的一瞪眼,在桌底下踢了他一脚,沉声训道:“行了,瞎嚷嚷什么?让别人听见了,还过年不?”
来福挨了训,这才气恼的一跺脚,闷头大吃,不再唠叨。
杠子一拍方翔的肩膀,轻叹口气:“唉,玉娃,也不怪来福爱念叨,你有学识,也该知道这两年经济不好,厂子里裁员的裁员,降薪的降薪。大家伙儿攒几分钱都不容易。来福他们的媳妇本来在一家纺织厂上班,两个月前工厂倒闭了,好嘛,全都失业啦。”
来福等人闻言,个个愁眉不展,长吁短叹,杠子颓然又道:“要说你栓柱哥,变得厉害。以前多好的一个人,实诚热心。可现在呢,变喽。娶个媳妇偏偏是个又馋又懒、爱打扮会花钱的主儿。大家伙在外面省吃俭用,窝窝头过日子,可栓柱跟他媳妇呢,三天不下饭店,就浑身难受。同村的年轻人,他能借的都借遍了。可只字不提还钱的事儿,我跟他是兄弟,不能计较也不好计较,可别人的想法我压不住啊。”
杠子唏嘘不已,方翔怅然良久,方才觉得这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有时候还真只是一句虚话。
“那这冯四是谁?”半晌后,方翔和声问道。
杠子面色变得凝重,左右一端详,见无人留意自己,这才低声道:“就是村东头刘大来家的辉子,排行老四,从小打起架来不要命,小时候咱们不是给他起绰号叫疯狗四嘛。他在广州搞出了点名堂,现在是个包工头,财大气粗的,少说有个三五百万身家。咱村有不少年轻后生都在他手下讨生活,尊称他‘四爷’。我们这些人,跟他不同路,还是叫他疯四。”
一想起当年那个满脸伤疤,考试每每倒数第一、打起架来像疯狗、龇牙咧嘴不要命的浑小子居然成了个小富豪,方翔就觉得这大千世界还真是挺有趣的。
来福忍不住又吵吵着:“玉娃哥,栓柱欠了一屁股债,就去巴结冯四打得火热。我们谁要他还钱,他就搬出冯四来挡驾,说急眼了动手就打,冯四还给他撑腰,都不是东西。要说这一次你请客,本来很多年轻人都要来的,不过全被冯四带到镇上下馆子去了,听说柳书记也去了。”
方翔恍然,“怪不得上午去请柳书记的时候,他家里没人。”
话音刚落,就听到屋外传来嘹亮的喇叭声,此起彼伏喧嚣无比,下一刻,大黑宅门被人推开,一群人络绎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