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七,小雨,渐渐回暖的气温随着这几滴小雨却好似低了几分,就像人心。
天字码头还不见影儿,但一行人总是走的慢慢的,“许是早都料到这样才起早的吧?”杨彦昌心里想着,忽然有些酸涩,他不知道这些感情是留给自己的还是留给那缕早已不见踪影的游魂。
“有些嫉妒啊!”一只手被姑娘攥着,另一只却揉揉眼角,紧紧拳头,“离开从善坊是一次,这才隔着一天怎么又来?咱可是穿越者,哭出来可不好。”
“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出街着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巷子里一个扫着店边积水的小姑娘欢喜的唱着。
杨彦昌正思索着都哪几个字的时候,对面两层高的小楼上却又响起声来。
“落雨大,水浸街,阿哥担柴上街卖,阿嫂教我做花鞋,花鞋花袜花腰带,一串珍珠两边排。有钱打对铃啉鼓,钱打个石榴牌。”清脆的声音,黄鹂似得,“阿珍,你家阿嫂不给你鞋子穿撒?嘻嘻。”
“阿玲,瞧好了,我可正给阿珍绣着鞋面呢!我家阿珍哪用得着去学啊。”
“…”
杨彦昌顺着声音去,小店敞开的门面里,一个挺着肚子的小媳妇,腿上放个簸箕,里面花花绿绿的线头一大堆,正抿着嘴角笑呢。
“什么,等你回来了,姑娘去给你也找个会给雀儿绣鞋的小媳妇。”打着油纸伞,杨妙儿的心思却都在手上牵的娃娃上头。
杨彦昌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心里想着是不是撒个娇?
“点兵兵,点贼贼;点着边个做大兵,点着边个做大贼。”
“噢,捉大贼喽。”
“捉大贼咯。”
“…”
几个矮他大半个头的小家伙,呼啦啦就冲进了人群里,越过最前边拉着雀儿的唐老爷又从杨彦昌的身边穿过,挤了挤后边紧跟着的秀芳,再从的赵家父子俩旁绕过去最后又推了推跟着一行人提着行李的两个小伙计,好吧,他俩就是昨晚挪了窝的可怜家伙们,终于又要埋进了人群堆里。
杨彦昌转过头着这几个只戴个瓜皮小帽就蹿在雨水里的小猴子,其中落在最后的小子一个不小心摔个狗吃屎,露出半个白生生的屁股蛋子。
“扑哧”杨彦昌笑出声来。
只见那小家伙跐溜溜爬起来,也不在乎身上湿哒哒的泥水,对着他吐了吐舌头,扭头就跑了,更前边几个小人已经窜到街巷的另一头了。
“好好走路,再往前几年你不照样光着屁股蛋子到处跑,转眼间也就这么大了。”
“姑娘!”杨彦昌摇了摇拉着的那只手,“擦,自己都感觉有些肉麻。”
石公祠,靖海门…穿街过巷,远远地杨彦昌已经能见码头边停靠的船只的影子,攥着自己的那只手越发紧了,他甚至感到有些疼痛。
跟着姑娘的步子,两个人越来越慢了,杨彦昌什么也没说,他更担心自己开口的时候会哭出来。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曾经久违的亲情啊,这次自己生生的却放了手!
天字码头终究还是到了。
一群人停在一处人少些的地方,数十步开外火轮的汽笛声格外刺耳。
唐耀把小雀儿塞到秀芳怀里留下,撑把伞自己就挤入了人群…
“昌儿,离家远了照顾好自己,啊!”杨妙儿蹲下身子,一只手举着伞,另一只手摸着杨彦昌的脸,微微笑着柔声说道。
一旁的赵阿伯箭步上去,接过那支伞,跟着虎头,举着伞就遮住了一片小小的天。
“嗯。姑娘,你也顾着自己,别忘了彦昌回来的时候还要找你要小媳妇呢。”杨彦昌尽力把话头放的轻松。
“呵呵,好啊,姑娘回家就给你注意着,有好姑娘都让人家等着你。”
杨彦昌着眼前这女子的眉眼,不知怎么却和一个世纪后的母亲重合了面容,小手慢慢摸上那额头,顺着眉脚往下,脸颊,唇边,“只有姑娘才会等着我。”“姑”字的音已经小到实在听不见了,这一刻无论是杨米还是杨彦昌都呢喃着同样的话儿。
“嗯。姑娘等你,姑娘等你回来了,咱们一起找。”
杨彦昌分明见那眼睛里的泪水打着旋儿。
小妇人低下头,吸了吸鼻子,手在袖子里摸索着什么,一小会儿,抬起头又是一派晴朗。
“来,彦昌,把这镯子收好。”杨妙儿红着鼻头,把刚从腕子上抹下来的镯子放到不知从哪摸出来的蓝色帕子里,包好,塞到杨彦昌的手里。
“这镯子是一对,你阿母走的时候背着你爹把你麻麻给她的那只给我戴着,说要我照顾好阿哥,又要我等你成亲的时候再戴到你媳妇儿手上,你麻麻也给我留了另一只,这双镯子啊从那时起我就没抹下来过,彦昌,等你回来了再把它给姑娘,姑娘可得亲手戴到你老婆仔的腕上!”
杨彦昌麻利的解开长衫上边几个扣子,把小布包放到里衣上缝在胸口处的小袋子里,又麻溜的扣上那一串扣子,拍了拍胸口,硬硬的很有质感,很好很安全。
“夫人,船没一会就要开了,我们就要上船了。”不知什么时候,唐老爷已经去而复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