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免睡了便不醒,这醒了又不睡,我只得陪在榻前,给他拉着我抚摸。
他已经将我轻轻搂抱着抚摸了一两个时辰,一只手握住我手,另一只手在我发际轻轻触摸,漆黑的眼睛看着我脸,好像是生病病的脸色发白的关系,他的眼睛有些奇异的通透,通透的几乎有些幼稚的干净。
“你是不是心里又在嫌我烦?”
我摇头:“没有。”
赵免笑:“你不用撒谎,我知道,你嫌我烦我也不生气,我就是要烦着你。”
我有些无语,仍然道:“我没有嫌你烦,只嫌你讨厌。”
我跪坐在榻上,他将我搂的近了些,几乎贴在自己怀里:“你讨厌我吗?”
我说:“讨厌。”
赵免问道:“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对我一切都很好,但我仍然还是跟他在一块就讨厌,可能是惧怕他的喜怒无常,一怒就如同畜生,一喜就如同疯子,所以他无论喜怒都让我本能的反感,总觉得他又会干出什么让人作呕的事。
而且他总是黏腻,如同太阳照射下的青苔,黏糊糊湿答答还带着让人极不舒服的温度,几十岁的人,动不动爱撒娇。
我说:“你很恶心。”
赵免无奈笑叹,脸凑过来在我面颊上亲了一下:“恶心我也要亲你。”
又问道:“恶不恶心?”
他病的半死不活,我没什么感觉,答道:“还好。”
赵免道:“那你现在讨厌不讨厌我?”
我摇头:“不。”
赵免叹道:“是啊,我都要死了,这副样子,你没必要再讨厌。”
他抚摸我头:“你那么想让我死吗?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我其实一点也不在意你恨我,你就算恨我,我说要抱着你,你还是会偎过来,就像现在这样,所以你恨不恨我都不打紧。”
他抚摸着我脸:“可是我要是死了,就不成了,真舍不得,你也没人像我这样疼你了。”
我不置可否,他闭上眼睛,我问道:“你困了?”
他又睁眼:“睡不着。”
我看着他的脸,突然觉得满心荒凉。
“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好,你该杀了我,你对我好我也不会记得,我只会恨你,不会对你有一分的善念,睿王说的对,我没有良心,你做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我舍不得,你每日陪着我,我觉得心里暖和,你不在,我觉得寂寞的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喜欢将你放在身边,看见你就会想起,你这个人是我的,多么好。”
“我不是你的。”
“你是我的,你的每一片发肤骨肉都是我的,你生命的一半是我,你不论是生是死,都永远是属于我的,你想摆脱也摆脱不了。”
我冷冷道:“我不觉得我跟你有什么关系。”
赵免淡淡笑:“你觉不觉得并不重要。”
赵免连着几日都一直昏昏沉沉的未睡,即使睡也是闭着眼,但并没有睡着,赵倾每日来看他,但呆的时间越来越短,脸上神情疲倦,我昨日看他眼睛上竟然有些淡淡的青黑,今日更明显了些,似乎是困极累极。
我被困在这方小小的宫殿里,守在赵免的榻前,除了看守的侍卫的伺候的宫婢,几乎见不到任何人,这殿中到处是人,却带着一股沉沉拥挤的死气,仿佛有什么诡异不安的东西在日日酝酿,在潜伏发酵。
赵倾冲进殿中,站在榻前,我给他那凶狠的表情吓得捏着汤匙的手有些发颤,几乎不敢看他,他还穿着昨日的衣服,没有换过。
赵免没有睡,但也并不睁眼,赵倾牙关打颤要说什么,却没说,转身吩咐侍卫:“看好她。”
急匆匆又出去。
我盯着他背影若有所思,仿佛预感到什么。
平静的殿中一片风雨将近的腥气。
我趴在榻前睡得昏昏沉沉,觉得有双眼睛在盯着我,我睁眼对上赵免的目光,有些毛骨悚然,不知何时他已经瘦了这么多,这夜里看起来有些形同骷髅,而他又不说话,只死死盯着我,盯的我后背心发凉,结结巴巴道:“陛......陛下.....下......”
赵免道:“替我找邓安来。”
他说的是邓总管,我定了定神:“邓总管不在,他老人家早回乡下养老去了,陛下忘了吗?”
赵免皱了皱眉:“什么时候的事?”
“嘉定,嘉定十九年。”
赵免恍然大悟道:“对,是苏政,那就让苏政来。”
邓安离去后是苏政在赵免身边伺候,不过我在赵免身边并未见过苏政,连忙跟侍卫打听,苏政仍然在勤政殿当差,伺候的是新皇帝赵轸。
我已经数日被困在这里,终于找到个机会能去外面一看究竟,连忙跟赵免请求去寻苏政。
两个侍卫跟着我往勤政殿去,出了这嘉和殿,我才恍然发现这大雍宫死寂的吓人,连几个宫人都瞧不见,走了一路几乎没见到人影,简直冷的可怕。
这是现在的大雍宫,仿佛一片死去的宫殿。
这大雍宫外又是怎样,谢慕.....
正是春分时候,庭间的花木茂密,正生长的无比繁盛,然而无人打理,几乎已经长的野气勃勃,没有了一点节制修理的痕迹,我在小道上依依穿过,几乎有些要不辨方向。
到了嘉和殿外正撞上苏政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急匆匆出来,我迎上去,他认得我,一愣:
“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陛下要见你。”
我说完又醒悟过来说错了话,现在的陛下是赵轸,连忙要改口,苏政已经听明白,迅速拉着我的衣服闪身到角落,训道:“不要命了!谁许你出来的。”
我抿了嘴不答,苏政已经走在前面,我跟上去,随同他回到嘉和殿,苏政一跟头跪倒榻前,俯首拜倒:“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