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允笑容微僵,“随便你想。”
“所以刚才我真不是生气,是害怕。”凑近他耳朵,她声如哽咽,“我以为,是分手费。”
“我没想到这会让你想这么多。”关允阖起眼,眼尾细纹远比皱起的眉头更能昭示这平静动作下的内心起伏,“我如果真想用钱摆脱你的话,怎么可能就这么几千块。”
“你倒懂行情。”她轻笑一声,靠进他怀里。
关允怕她真的为自己了上海,将来有什么变化无法摆脱责任,就像当年把孙莉带到北京之后就要一直负责那样,否则会愧疚,说来可笑的责任感。
两人之间就是这样,不是你爱我,我爱你,就是你欠我,我欠你。
关允不想她辛苦周折,就因为知道自己会对她没有交待。她为他千里迢迢是一厢情愿,他却连这份奔波的情份都不敢心领,是想某天或者可以轻松转身不背骂名。他为的是转身,狄双羽心里其实特别清楚。
可她还是愿意这样事事主动,追着他东奔西跑,勉强前行。还跟自己说,这是习惯了,不走下,也没有方向。所以才走到这里——大家都心知肚明是尽头,她甚至拐了一程陪他,可惜总还是得回到自己的路上。
他并没邀她同行。
“我也有我的路啊,也有我会遇上的人。”虽然不确信,但正常来说总会有吧?飞机在气流里小幅震动了一下,算是回答。
窗外一夜如墨,没有参照物的世界难分动静对错。
按照计划,狄双羽回北京后会迅速而忘我地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中,用忙碌的工作排挤蛋疼的思绪。可事实却是第二天早上一醒来,就忙不迭地给关允发了条短信:
第一天上班不要迟到,段十一很守时。
据说iphone有摇一摇就撤销的功能,她一点完“发送”就拼命摇手机,倒是摇出来一个“是否撤销键入”,正琢磨这个是什么意思,关允短信回来了,内容简单:已到公司。
念在他这么积极回短信的态度,狄双羽决定暂不计较自己轻浮的举止。戒烟还有个从少吸到不吸过程呢,何况戒一个人?
由奢入简难,随心所欲惯了,再敛着性子行事总是下意识想抗拒的,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假日综合症。狄双羽没休假,但已经有相当一阵子心思都不在工作上,拉了累累饥荒,一想到要还就头疼无比。好在焦虑也是有阈值的,当受到的刺激超过这个上限,应激反应反而降下来了,开始以隔离和忽略的态度来维护个体。在狄双羽看来这是人自我保护的根本机能,在总监看来这就是一个无赖臭不要脸的强词夺理,案子照发不误,根本没管心理学上那般此类的利害。
狄双羽平常善缘广结,揽过不少人情活儿,关键时刻大伙都挺自觉当活菩萨显灵的,但她还是过了一段苦还债的日子,好悬一口气上不来。先不提计划如何,倒是真没工夫再和关允绊蒜了。
说起来关允刚到上海并不是特别忙,大概还没正式开工,处于熟悉新公司的适应期,常会找狄双羽问东问西,他想的是毕竟在一个老板管理的体系下,孰不知狄双羽根本不晓得上海那边公司的大门朝哪儿开,往往没好声气应付。关允就以为这人还在气头上,本着一贯的息事宁人原则能哄就哄,哄不了就躲。
也别说距离没意义,他不在北京,狄双羽下班没处,不在单位加班,就是回自家干活。电话里和他也说不上几句,主要是不知道聊什么,大抵不过你新公司如何,见到段十一没有,又或者你几时回北京之类的话题。她问他答,除了工作上事,关允一般是不会主动过问她的生活工作的。就像她常提起的吴云葭,对关允而言也就是她一个住上地的朋友。有时候电话通了一分钟不到就冷场,狄双羽一阵恼火。“为毛你能跟赵珂能一聊一个来小时,跟我就没语言呢?”
关允就说你又知道了,小声嘀咕说:“这哪儿有的事。”
他是真忘了还是就成心想不起来,狄双羽也懒得追究,反正那天他确实喝了不少酒是真的,不是说酒后吐真言吗,赵珂的电话进来时,狄双羽就在旁边站着,她真想听听关允的真心真意,哪怕不是对她。可是自尊和自卑没允许她坚持下,走了很远还能看见他在雪地中持着手机含笑讲话的样子。事后狄双羽也半真半闹地问起过一次,关允只说:“那邪是跟她发泄,报复她给我的这些伤害,我为她付出那么多,换来她那么对我,我恨她,但我又总是可怜她,一个女孩子,家里老人要养,父亲心脏病,家里也没什么别的收入。一万块钱都舀不出的人,恨她干嘛呢。”说得好像没钱就可以免死了一样。
最让狄双羽莫能与辩的就是这一点。赵珂可怜,没钱没朋友,工作上又诸多不顺;孙莉可怜,三十好几了离异带个小孩,很难再嫁。合着她狄双羽有钱有势人缘好又单身贵族追求者甚多,就活该给那两个可怜的女人让位遭冷落。
你这么好,你怎么还能跟那些不如你的人一般见识?
神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