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里,所有人都知道了,何琳那满头的白发,已昭示着她在不久之后就会七窍流血而死。李君涛心中一酸,怜道:“二姐!”何琳叹了口气,道:“师傅死后,我回到棋盘山,ri子一天天过去,除夕那天,我到这潭边洗头,突然发现自己满头星发,当时我好生伤心。之后我每天来潭边洗头、洗足。唉!二十天过去了,想不到临死前,还能见到你一面。”说着说着,含情脉脉地凝视着李君涛。杜英儿叹息一声,道:“她真可怜,唉!多情总比无情苦。”张烈哈哈一笑,道:“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即使生命只剩下一天,也要为这一天的生命拼搏!”罗啸海大喝一声,道:“好!既然她只剩一天的命,老夫就让她多活一天。”说着,“星河影动”,一眨眼人已不见了。五藏见门主已走,自然离去。李君涛正yu上前与燕恒秋述说离情,燕恒秋已提缰绳驾马原路而返,速驰而去。燕晚秋一路追了去,不停地呼喊叫道:“三弟……”一瞬间走了八人,厉乘风见敌人自去,抚摸着何琳的白发,老泪落下,轻声道:“孩子,你保重!”说完,领着**亚齐等人慢慢离去。杜英儿知何琳对李君涛有情,心中满不是滋味,可一想到她只剩下一天可活,叹了一声,扯着张烈的长须,道:“爷爷,我们走吧!”张烈点了点头,望向李君涛。李君涛心中惘然,问杜英儿道:“你也要走吗?”杜英儿点了点头,幽幽地道:“你陪陪二姐吧,我们重阳终南山见!”说着,忍着心酸,拉着张烈跑上山坡而去。
李君涛心中一片茫然,瞧着杜英儿的背影,母亲的影子立时浮现在脑海里。何琳来到他身边,轻声道:“三弟,要你陪我这满头鹤发的将死之人,真是为难你了!”李君涛转过身来,笑道:“二姐,你谁的哪里话?”忽见天空一只白头翁飞过,叫了起来道:“二姐,你看那鸟,真好看!”何琳向飞走的白头翁瞥了一眼,心下感伤,吟道:“青芽待发chun意浓,绿水东流浪花涛。晴阳暖照碧玉天,风吹须眉笑白翁。”李君涛叫她看鸟,想不到反引起她愁思不断,青芽、chun意、绿水、碧玉天无不青,浪花、晴阳、风、白翁皆是白。李君涛懊恼不已,转换话题道:“二姐,你穿女装真好看。”何琳心中一喜,问道:“真的吗?”李君涛点头道:“真的,你要是带上一枝花,包你比妲己、貂婵还漂亮。”话刚说完,李君涛就后悔了。李君涛心中虽然忧伤,也知李君涛本是好意讨她欢心,笑道:“可惜啊,此时百花尚未开,不然我一定要你摘朵漂亮的花替我插在头上。”李君涛心中苦笑道:“没关系,二姐不带花也比得上周幽王的王后褒姒、晋国的赵飞燕。”何琳银铃般咯咯一笑,道:“瞧你说的,哪有这样漂亮的白发女子?”李君涛忙道:“有的,有的,我眼前就有一位。”何琳黯然道:“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开,美来何用?”李君涛无言以对,扶她坐在巨石上,看着潭里的清波粼粼,说道:“这谁多美啊!”何琳颔首点头,李君涛道:“水之美,在于它去了又来,正如花之美在于它谢了又开。”何琳喃喃道:“水若不流动,便是一潭死水,原来美总是在流逝!”李君涛噙着泪水,哽咽道:“二姐在我心中永远是最美的。”何琳哭道:“不,我不要这样子留在你心底。一头的白发,总有一天你会忘记的!”说着扑在他怀里,泪水打湿了李君涛胸前一片衣襟。
微风轻轻吹,太阳躲在云层里。山头上出现一个僧人,土黄的僧袍,光秃秃的头顶。僧人冉冉徐来,一路叫唤道:“郇青颜!”闻声,李君涛转过脸来,见僧人一脸的激动。何琳知有外人到来,坐直身子,而后起身,背转身来,见到老僧,施礼道:“大师,你好!”僧人顿住脚步,直勾勾盯着她,愣了半晌,道:“老衲认错了人,失礼了。”转身yu走。李君涛喊道:“大师远来寻人,何以认错人?”老人止步叹道:“自古红颜多薄命,情思梦里有人怜。一朝换得银云发,三折妾身君还嫌。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何琳如梦惊醒,喃喃道:“青丝,青丝……情思梦里有人怜,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仰首长叹一声,抱住李君涛喜悦地道:“二弟,我有救了!”老僧目露惊讶,却也没多问,只道:“老衲少林晦通,二位施主如若见到一位和女施主一样鹤发童颜的女子,问她若是郇青颜,请她到长安一会!”说完迈步边走。何琳见自己一时激动地抱着李君涛,突然感到尴尬,放开李君涛,正yu出言感谢晦通大师的点化之恩,一抬眼,老僧人已杳去。
李君涛回过头来问她如何得救了,何琳挽着他手,调皮地道:“我鞋子不知跑哪里去了,赤着脚好冷哦!二弟,你抱我回家,好不好?”李君涛大窘,支吾地道:“二姐,我……”话未说完,何琳已跳入他怀中,抱着他脖子,笑问道:“我明天就要死了,难道你抱我一趟不行么?”李君涛哭笑不得,哪有人明知要死了,还笑着求人相抱的,见她这样,只得双手环抱。李君涛抱着何琳,在何琳的指路下,来到一个村庄,村人们见到何琳窝在李君涛怀里,指着李君涛稀里哗啦的一顿议论,李君涛一句也听不懂。何琳听得耳根通红,伸出头来哗啦地招呼一番,村人们哄然大笑,李君涛听得脸一红,虽听不明白,却也猜测到其中意思,他朝村民们微笑,村民们也对他微笑。不一会,来到了一座土房内。房内整洁干净简陋,李君涛把何琳放在一张藤椅上,替她找来双鞋。何琳穿起鞋子,嘱他坐下休息。说完出了房门,不久带来一车粮食放进厨房。李君涛大是疑惑,忖道:“难道她有客人要来?什么客人?莫非是前来道喜的喜客?”想到这里,脸上一阵火辣。
顷刻何琳做好饭菜端来,俩人对坐,良久说了些寒暄话。何琳扑了两口饭,说道:“二弟,明ri起我要用续命五丝自救,之后会躺在床上七七四十九天不得动弹,其间不得任何人动我一下,所以我想请你为我守护四十九天。二姐知你不懂这里语言,这段时间里的粮食已替你买好了。”李君涛恍然道:“二姐有救了!”何琳点了点头,道:“续命五丝,我原只知蚕丝、棉丝、蛛丝、藕丝,不知有青丝,青丝属金,蚕丝属土,棉丝属木,蛛丝属火,藕丝属水,五丝行五行,就可救我xing命了。”李君涛道:“只要能救得二姐,区区小事愚弟自当做到。”饭后,何琳教他各丝缠扎部位,李君涛习练了一遍,错误处,何琳一一指正,如此练了三个时辰,李君涛已学得续命五丝。
清晨,何琳已把用物放在床边,然后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李君涛算好时间,推门进来,望着床上横卧的睡美人,那银云般的白发披散着在枕头上,四肢散开,慵懒的脸庞如玉雕一般,洗练般的躯体细巧而标致。他静静地观赏着安静的少女,心中涌起一股暖意。片刻后,他开始缠丝,按何琳昨夜所教的缠扎。雪白的颈脖,白浣纱般的手足,那是多么地美丽,他按下绮念,终于长舒一口气,暗道:“那是不可碰的大理石雕像。”
一天过去,各处缠丝断了一匝,大理石雕像布满了泡沫。再一天,又断一匝,泡沫成丝——雪白的蚕丝。ri子一天天过去,缠丝不停地断,蚕丝慢慢织起网,慢慢把雕像包裹起来,过了四十二天后,雕像完全给包在蚕丝里,形成了一个茧。李君涛暗暗祷告道:“还有七天,七天后,二姐一定要活泼乱跳地出现在我眼前。”ri子一天一天在过去,蚕茧内不知起了什么变化,李君涛开始想象道:“头发慢慢变黑了,二姐越来越漂亮,她出来后第一件事是抱着我,亲我,说些感人的情话!”这一天终于来临,蚕茧从中裂开,一双chun葱般的玉手掰开裂痕,裂口渐渐增大,一头青丝的美人露出雪脂凝膏般的美脸,nai白的肌肤白里透红,仿佛刚出浴的美人。李君涛激动起来,美人胭脂般的朱唇张开,说出一句让他晴天霹雳的话道:“我是谁?”李君涛一颗心急速冷冻下来,美人秋水般的眼瞳惊讶地盯着他,问道:“你是谁?这是哪里?”李君涛一阵莫名的哀伤涌上心头,心中不停叫道:“她忘了我,她已经不是她了!”于是镇定地道:“我叫李君涛,你叫何琳。”美人“哦”了一声,四下打量,然后又瞧向李君涛,见他双眼直勾勾盯着自己,不由微微生气,左手一扬,“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在李君涛脸上响起。李君涛吃痛,一阵愕然,美人却已跃起,仙子般从他头上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