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蒋蓁的手,并不做离别之语,反而道:“姨妈和表姐都在这里,哪里就丢下你一个了?再说——”她努嘴指了指蒋蓁那日益凸显出来的肚子,“都快当娘亲的人了,肚子里时刻装着孩子,怎么就成一个人了?”
蒋蓁恨恨的,“就是舍不得你离开,反被取笑!”
旁边蒋苓看得莞尔,“蓁儿自打怀了这个孩子,就又变得婆婆妈妈起来,也亏得妹夫脾气好,换了是我呀,哼。”
“换了是你怎么样?”蒋蓁睇向姐姐,“当初姐夫待你好的时候,我可没打趣过,如今你们反而来打趣我。”然而将目光转向屋外,看着站在徐琰身边的卫嵘时,到底忍不住泛起了笑意。
卫嵘这人行事不正经,许多事上剑出偏锋,对妻子却格外疼爱,正合蒋蓁的性子。
后头蒋姨妈和孟家舅母、南平郡王妃等人也在,瞧着姐妹们如此,各自开怀。
然而到底是要离开的,一伙人簇拥着出府,卫嵘一眼就瞧见了蒋蓁眼角的裂痕,当即赶了过来,“又被王妃欺负了?”
“哪有!”蒋蓁连忙摇头,说得她多可怜似的!
“是她舍不得端王妃,不肯让走呢。妹夫往后有空了,也带她回庐陵走走就是。”蒋苓在旁解释。
卫嵘便拍着胸脯,“这是自然。以前去的时候没地儿落脚,往后就能随便蹭吃蹭喝了。”到底是怕孕中的妻子攒了情绪,趁着人不注意的时候,好生哄了几句。
车马辘辘的走起来,前头有仪仗卫队开道,后头侍卫仆从无数,徐琰和沈妱乘车走在最前面,后头是奶娘抱着徐适小包子。渐渐的离府门远去,拐过街角,送行的人便都隐在青墙之后,沈妱终于松了口气,靠在徐琰怀里的时候,眼角渐渐湿润起来。
怎么会舍不得呢?年迈的外祖母、慈爱的蒋姨妈和南平郡王妃,有趣的小舅舅,亲近的两位表姐……在京城待了几年,哪里真的能说割舍就割舍?
徐琰倒是没什么伤怀的心绪,偏头在她唇上一啄,“岳父岳母,还有沈明都在庐陵等着呢,哭什么?”
这样安慰着,沈妱想起庐陵城的山水,就又觉得好受了许多。
自嫁入京城至今已是数年时光,沈明和沈夫人倒是见了几次,最疼爱她的父亲沈平却一向未曾会面,如今启程返乡,自是令人期待。
到得庐陵城中,端王府的宅邸早已修建完毕,沈平带着沈夫人和沈明夫妻俩在府外等候。
数年的光阴过去,没能将沈平改变一丝一毫,他依旧是庐陵书院里儒雅的夫子,是庐陵城名声大噪的藏书家。自打沈明成亲后他更是得意满足,整个人精神奕奕,比之早年更多了几分风采。
沈夫人同儿媳孟娴站在一处,便如盛放的牡丹边上立了一枝海棠。
旁边什么长身而立,依旧是紧绷着的模样,却比刚回来的时候柔润了许多。
徐琰同沈妱下车后众人跪拜,沈妱将家人一一扶起,到得孟娴的时候,两人各自一笑。先是沈妱打趣,“没想到兜兜转转,我的嫂子原来是你。”
孟娴便是浅浅一笑,“没想到嘉义一会,再见面时我竟跟王妃有了如此缘分。”各自放开手时,孟娴不自觉的将双手护在腹部,沈妱扫了一眼便即明了,心里忍不住的高兴。
徐适小包子这会儿已经能跑能跳,进府后见到沈平夫妻俩准备好的各色玩物,登时挪不动脚步,缠着沈明要这要那。
是日欢聚一堂,等徐琰和沈妱将府中物事安排完毕,便捡着初夏的韶光,同沈家众人一起去踏青。
庐陵城外早又是浓绿遍地、清风阵阵,徐琰同沈妱策马在原野间疾驰,到得一片花坞旁,沈妱暂歇马步,慢慢看其间繁花。后面徐琰怀里抱着徐适,站在离她十数步远的地方,正指指点点的说着什么,因他父子二人是在上风口,声音便断断续续的传来——
“那时候你娘亲就爱来这里玩……个子矮矮的够不着马背,踩了石头才能翻身上马……她不会骑,抱着马脖子不敢松开……”
沈妱听着听着,忽然觉得不对。
她认识徐琰的时候早已马术娴熟,听徐琰所说的这些,当时的她应该还在学着骑马。那还是……她十一岁的时候?徐琰在那时候就见过她了?哼,这几年他一直死咬着不肯说,原来那么早他就记住她了!
略有些得意的,沈妱策马走到父子俩身边,笑容明媚,“这么大的声音,我全都听到了。”看向徐琰的时候,唇角忍不住的挑起。
徐琰没有掩饰,一笑道:“当时相见早关情,被你发现了。”
夏日的凉风掠过原野,送来花坞里的馥郁香气,沈妱轻薄的夏衫在风里飞扬着。那时候她还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姑娘,如今却已经是二十出头的人,有了丈夫、有了孩子,也有了她梦想中的书馆,十年弹指,却原来彼时的咬牙顽强,就已有他在身旁。
夫妻俩翻身下马,放任徐适去花坞里玩耍,徐琰将娇妻揽在怀中踏着青草慢行,偏头在她唇上一吻。
当时一念起,十年终不渝。
谁说他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