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正是二月节气,京城比庐陵冷些,虽还没有草长莺飞的景致,然而嫩草吐牙、柳丝抽绿,满目的单调里渐渐有了嫩绿夹杂,在暖阳下看得人心里高兴。
沈妱有孕的事情并未声张,康嬷嬷在徐琰身边跟了多年,管人的本事那是一等一的,一声命令传下去,谁也不许声张。只是生活毕竟有了变化,安胎药的要认真的喝,饮食上要有忌口,康嬷嬷还特地请了个精通此道的老嬷嬷过来,帮着沈妱打理起居,告诉她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这里一团融融,皇宫之中,气氛却日益凝重起来。
惠平帝的病一日重似一日,除了蓝道士和段保能经常出入雍和殿之外,就连皇后娘娘都要先经惠平帝点头才能入内,其他妃嫔更是非召不得入内。
然而即便病体沉珂,惠平帝却像是回光返照似的,每天上午的时候精神格外好一些,如常的去弘德殿听朝臣们禀事,回来后还要强撑着在病榻上批折子。太医已经劝了无数遍,惠平帝却还是我行我素,终至病情愈来愈重。
皇后和太子来雍和殿的次数愈来愈勤,而惠平帝每每只在四五次里召见一两回。倒是那个蓝道士,每回请见都能被惠平帝召入,愈发受人瞩目。
这一日下起了二月里的第一场雨,料峭的春寒加上冰凉的雨丝,整个皇宫仿佛又被笼罩在了冰冷里。
惠平帝早起时精神就不大好,挣扎了几下没能起来,便直挺挺的在病榻上躺着。段保心里着急,叫了好几位太医也不见气色,那双老而浑浊的眼睛里都快流泪了。
而惠平帝显然有些昏迷,脸色瞧着有些灰败,嗓子里嘎嘎的响着,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蓝道士如常的来这里讲经,见到惠平帝这幅模样,一语不发的出去了。
雍和殿外头,皇后站在屋檐下,满脸的焦急,见着蓝道士出来,连避嫌都顾不上了,“皇上那里如何?”
“皇上身子不大好。”蓝道士瞅了瞅四周林立的内监侍卫,同皇后往旁边走了几步,低声道:“刚才我进到里面去,听着是要立遗旨的样子,娘娘,这个时候,还是得请您做主。”
霍皇后的脸上压抑着兴奋,“禁军那边我都安排好了,今儿严守宫门,不许放任何人进来。太子那里我这就去通知,叫他带人即刻进宫。”
蓝道士便欠身行礼,“皇后娘娘,为免旁人疑心,贫道觉得太子殿下还是不要招人眼目的好。宫内有您安排,皇上那里还有贫道,殿下若是带着人匆匆进宫,反而惹人猜疑。”
霍皇后颇觉诧异,打量了蓝道士一眼,“就听老神仙的。”
等她匆匆离去,蓝道士便又缓缓踱步回到自己住处,叫来自己的爱徒,“太子殿下进宫,必走承天门,那边有皇后安排的禁军,不便行事。你半路截住他,假托皇后之旨,叫他从西边的永安门入宫,那里防卫弱,你在那边安排人手。”
小道士神色倒是不变,只是道:“太子肯听么?”
“他知道我是皇后的人,不会起疑。”蓝道士唇角泛起一抹诡异的笑容,“到时候一网打尽,安心迎圣主入京即可。记住——”他的笑容一顿,“咱们在宫里的人手剩的不多,务必一击得手。”
“弟子明白!”
“还有,叫五皇子到雍和殿来,就说是皇上急召。”
“那个孩子?”小道士诧异。
“十六岁能叫孩子?”蓝道士轻声斥他,“宫城禁卫森严,我们能动手脚的只有雍和殿。五皇子那里务必斩草除根,别处咱们安排不到,只能带到这里来。”
那小道士得了命令,自去安排,蓝道士估摸着徐承平快要到了,就又回到雍和殿中,惠平帝还是奄奄一息的躺在榻上,旁边的三位太医正在把脉。
段保泪目汪汪,见着蓝道士便迎了上来,“蓝神仙!皇上这幅模样,可是要飞升了么?外头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呢,您有没有法子?”
“脱胎换骨方可成仙,皇上修行数年,也是时候了,段公公该高兴才对。”蓝道士敷衍了一句,走上前去在惠平帝榻前立定。
他向来得惠平帝宠信,这时候也不避讳君臣之别,将惠平帝的脸色来回打量了好半天,才开口道:“刚才五殿下在外求见,皇上要见他么?”
惠平帝勉强睁开眼睛,喉中嗬嗬的两声,蓝道士便吩咐道:“叫五皇子进来。”
段保有些吃惊,低声道:“蓝神仙,皇上并没有……”他的声音蓦然顿住,只因蓝道士忽然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种狠毒是段保从未在这个道士身上见过的,不由惊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