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蓁闻言低垂着头不说话,蒋姨妈便尴尬的笑了笑,“长公主见谅,这孩子自打出了疹子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不说话,倒失了从前的许多礼数。我这半年不敢带她出门,也是怕她这拗脾气得罪了人。”说着便拉着蒋蓁的手,柔声道:“长公主问你话呢。”
蒋蓁不情愿的扭了扭身子,这才低声道:“还有许多疤痕未消。”
乐阳长公主倒是全不介意,“姑娘家爱美,换了谁碰上这样的事情,心里都不会痛快。我也是心疼这孩子,花儿一样的姑娘,眼瞧着又是春天了,可不能就这么闷着。那药膏子好用么,若是不大管用,我再叫御医过来看看。”
“很管用呢。”蒋姨妈举杯敬乐阳长公主,“我瞧着到四五月里,大抵就能消了。只是耽误了府上的三公子,白白耽搁了一年。”
“这有什么,前头吃苦,后头就有甜。”
沈妱也在旁笑道:“长公主手里的药膏可都是好东西,先头我进宫去,崔太妃还说丽妃娘娘常惦记着呢,可见表姐好福气,得长公主这样的疼爱。”
乐阳长公主便道:“我膝下没个女儿,蓁儿乖巧玲珑,我是想当女儿来疼爱的。”
客气话不要银子似的说了一筐又一筐,期间乐姬几度交替,待得薛凝奏乐时,长公主便道:“这孩子身世也可怜,父亲犯了大错,她也跟着受连累,这几年没少吃苦。”
她敢于说这样的话,沈妱和蒋姨妈却不敢应和,只是道:“瞧她那模样,确实变了不少。”
“那天听清儿说……端王妃在庐陵的时候与她相识。清儿这孩子骄纵,好些话我也不肯信,不知端王妃当真认识她么?”
“自然是认识的。”沈妱哪能否认,只是叹了口气,“庐陵城就那么大点地方,总归会有来往。只是以前年纪小,有过些不愉快罢了。长公主瞧她如今技艺如何?”
“虽算不得上乘,却也能勉强入耳。我也只是看她可怜,加以照拂罢了。”
闲闲的说着话,薛凝那里琵琶弹了一半,乐阳长公主又开口了,“那天我看她可怜,怕是也想念家乡的风物,真真可怜。”
她这般三番四次的叹息,沈妱大约能猜到她的言下之意,却还是装作不明白,只顾评点技艺。
长公主不屈不挠,咬了一口桂花糯米藕,便又是一笑,“如今隆冬才过,这东西在京城倒是不常见,端王府这藕尝着倒是新鲜。”
“毕竟惦记家乡风物,费了好大的精神才做出来的,叫殿下见笑了。”
几句话往来得不咸不淡,长公主瞧得出沈妱这是故意不应,也有些意兴索然,一时间倒也不再说话了。倒是沈妱和蒋姨妈、蒋蓁三人提及家乡旧事,说话之间颇有些忘我的意思。
尤其是蒋蓁离家一年之久,更是比先前活泼了不少,听着桌上有许多家乡的风物,便叫人夹至面前的小碟子,小心翼翼的撩起软罗来吃。
蒋姨妈瞧着她那别扭的样子,不由笑道:“这里也没有外人,就把那帷帽摘了吧。”
“不摘。”蒋蓁不乐意。
沈妱在旁忍不住的笑,“你这个吃法,我看着都替你着急。”说着便叫满屋子的丫鬟仆妇都退出去,这才笑吟吟的过去帮她揭起半边软罗,“好了,我帮你扶着,你且尽兴。”
姐妹俩素日里就亲近,蒋蓁虽然下意识的躲了一下,却仿佛又碍着沈妱的身份,没太敢反抗。脸色尴尬的停了片刻,她才拿起筷箸夹菜,渐渐的倒是忘了这茬,一心投在满桌的佳肴。
乐阳长公主在旁看着,便低头拨弄衣襟,心里却也大致有了数——
蒋蓁迎着光而坐,午后的日光斜斜的洒进来,屋子里亮亮堂堂,她的脸蛋全然露在外头,纤毫毕现。那满脸的斑斑点点虽然不算太惹眼,但是落在蒋蓁细腻的肌肤上,却还是无法忽视。
乐阳长公主见多识广,只消几眼,便知那疤痕不似作假,心里便放心了些。
蒋蓁仿佛察觉了她的目光,耳根有些泛红,虽然还是在吃菜,却有意无意的扭着脸蛋儿,不想被人看见一样。
“这孩子。”乐阳长公主失笑,心里尘埃落定,便站起身来,到窗边去看景色,“要说五弟当真是得厚爱,端王府这样的位置和景色,我那里可是怎么都比不上。”
“殿下就会说笑。”沈妱敷衍着,“我和端王都是疏于打点的人,这满园子的花树少人照料,怎么及得上殿下那里。”
“端王妃太自谦了。”乐阳长公主指着远处的静思亭,“我瞧着那里有趣,过去走走么?”
“殿下既然有雅兴,自然奉陪。”沈妱同蒋姨妈眼神交汇,便陪着乐阳长公主出了暖阁。
另一头宁远侯瞧见这动静,也说是想看看园中景色,于是徐琰、蒋文英也陪着出来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