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那日,惠平帝借着节日的喜气,提早放出了太子。
徐琰听说这消息时,依旧无动于衷,安心做他的闲散王爷,带着沈妱将京城附近的景色都看了个遍。
九月十八那日是太子徐承恩的诞辰,他龟缩了许久之后,如今便有些蠢蠢欲动。魏王早已垮台身故,如今没有任何人能够威胁到他的东宫之位,喜悦积攒了数月无处释放,便在这一日摆开宴席,名为请人赏菊品蟹,实则有些庆祝的意思了。
宴会就摆在京城外的六桥苑里。
六桥苑依山傍水,地势开阔,周围种满了菊花,这时节里风景正佳。
徐琰和沈妱自然在受邀之列,夫妻携手而入,到厅上之后便分男女之席,各自取乐。
沈妱上回在宁远侯府与华真长公主相持的事情早已在私下里传开,众人毕竟畏惧徐琰的威势和冷厉名头,瞧着他对这位王妃恩宠有加,自然不敢轻慢。是以沈妱入席后虽然又跟霍宗清母女打了照面,却还是相安无事。
酒过三巡便是歌舞,太子人虽庸碌,在这些歌舞取乐的事情上却格外有才思,府上的舞曲多由他亲自指点,倒是极富趣味。
曼妙多姿的舞姬退下,便是十二位女子奏乐助兴,沈妱怡然阖目听曲,忽听石楠在耳后轻轻叫了声“王妃”,便睁眼问道:“怎么?”
“王妃你看——”石楠努嘴指着中间弹琵琶的女子,“那个人,是不是薛凝?”
“薛凝?”沈妱许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倒是愣了片刻,继而正眼看去,只见那乐姬一身绯红的纱衣,香肩半露,腰肢隐约。
那张脸自然是再熟悉不过的,然而彼时的薛凝还是官家千金,头上金钗银饰,也都是娇俏的打扮。然而如今却是口涂朱丹、面傅浓粉,半露的香肩之下甚至能看到绣有牡丹花样的抹胸。
她的装饰打扮早已与旧时不同,若不是那五官还保持着原来的样子,整个就像换了个人——从娇俏可人到妖娆多姿,她的眉目低垂着,脸上不辨表情。
“她不是去教坊了么,怎么又会在这里?”难得碰见个庐陵城里的旧相识,石楠忍不住的好奇。
沈妱便微微抬头,主仆两人耳语,“薛万荣得罪了太子,薛凝恐怕是被有意‘照拂’的,当做没看见就是。”
石楠点了点头,“看着倒真可怜。”
是啊,可怜。但是怪谁呢?若不是薛万荣作恶多端,薛凝怎会落得如今的下场?
主仆两个不再言语,对面的霍宗清却不时的向这边睇来,往薛凝的身上一扫,再朝着沈妱一笑,那意思不言而喻。
沈妱觉得奇怪。按说霍宗清来庐陵的时候薛家早已败落,她并没有见过薛凝才对,可看今日这情形,她倒是认识薛凝的。沈妱当了半年的王妃,语态气势早已与庐陵城里的小姑娘不同,见霍宗清眼中蕴有哂笑,便抬目瞧向她。
目光很稳,仿佛能够穿透人群直达霍宗清跟前,不温不火的,却隐然警告。
霍宗清吃了上次的亏,虽然心里将沈妱咒骂了七八百遍,这时候却还是不自觉的收敛了些。她不敢明着跟沈妱叫板,目光一转,却是跑到乐阳长公主那里去了。
乐阳长公主自然依旧温和的笑着,一面给霍宗清夹菜,一面与她说话。
霍宗清毫不顾忌,一会儿指着薛凝,一会儿又是沈妱,指指点点的好不闹腾。
乐阳长公主必然是被她给说动了,脸上现出惊诧的颜色,偶尔往沈妱这里瞧上一眼,虽然不甚明显,但沈妱有心留意时,还是能感觉到那道目光。
晓得霍宗清必然又是在背后说坏话,沈妱简直想笑。
一曲奏罢,那些乐姬行礼后就想退下,霍宗清却朗声道:“这里面是不是有人叫薛凝?”她的声音清脆,在乐声暂歇那一小会儿的安静里格外惹人注意。
薛凝霍然抬起头来,循着声音看向霍宗清,脸现不解。
霍宗清却是泰然自若,“听说你琵琶弹得极好,乐阳长公主想听你单独奏上一曲,你可愿意?”
“能为长公主殿下弹琵琶,是婢子的福气。”薛凝屈膝行礼。
这样的场面自然是常见的,宴会上见着了出色的人物,给些赏赐或者另行召见也不算什么。霍宗清理直气壮,便向沈妱看过来,“不知道端王妃以前有没有听过薛凝的琵琶,要不要跟长公主一起欣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