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七月,暑热依旧。
京城里向来不乏热闹,而七月里最叫人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就是宁远侯府崔衍与秦霓的婚事。去年腊月里“英雄救美”的故事传出之后,紧接着便传出了崔衍要娶秦霓的消息。
彼时正逢年节,各家请酒设宴时免不了把它当个谈资,短短半月的时间里,这桩婚事几乎传遍了整个京城。
可随之而来的,是秦雄的覆灭。
一介二品军政大员轰然倒塌,别处不好说,京城这种消息灵通的地方,自然又是一夜传遍。于是有好事的后宅妇人嚼舌根,纷纷猜测以乐阳长公主的身份,会不会当即勒令宁远侯府的二房推了这门婚事。
可谁知道,宁远侯府竟是半点都没有消息?
直到六月里婚事张罗起来,众人才知道这婚事依旧算数——华真长公主小姑子的女儿要嫁给乐阳长公主的侄子,一个是没落的高门贵女,一个素有风流薄幸之名的浪荡公子,这桩婚事,还真是叫人期待。
是以婚事的这一天,即便宁远侯府无意大摆筵席,却还是有许多宾客不请自来,明着是拍乐阳长公主的和宁远侯的马匹,心里多少也都藏着看笑话的意思。
宁远侯府毕竟是徐琰的舅家,即便平日里甚少来往,这等婚丧大事上还是不能缺席的。加上里头又有个乐阳长公主坐镇,徐琰又对这府里满怀疑惑,于是当日夫妻俩摆好仪仗,各自穿戴了与身份相彰的衣裳配饰,相携出门。
且不论徐琰那边有多少皇亲贵戚云集,沈妱这边的后宅里也是满目的绫罗珠翠、珍珠金银,从大长公主到长公主、从王妃到郡王妃、从国公夫人到伯子男之类,再到朝堂上一些重臣家的贵妇,但凡跟宁远侯府有瓜葛又有身份的人,倒是聚了个齐全。
沈妱虽然年纪不算太大,却是被徐琰捧在心尖尖上的端亲王妃,这回带着仪仗前来道贺,自有女官送去贺礼,又有女官婢女陪侍,宁远侯府不敢怠慢,当即引入暖阁之中。
相较于外头的高低混杂,这里面坐着的就都是跟皇家沾边的人了。
这些人沈妱认得并不齐全,除了上回在永福宫见着的康贵妃和自家的姨母南平郡王妃之外,也就只认得华真长公主等有限的几位。
自打上回在别苑避暑之后,南平郡王妃对这个侄女儿就格外照拂,当下便同她坐在一处,免其寂寞之意。
在座的自大长公主、长公主而下,便是王妃、郡王妃,都是有体面的人,说话虽然绵里藏针,倒也没什么麻烦。沈妱乐得清净,偶尔有大长公主问话时便聊上几句,其他时间里只需端着微笑品茶即可。
等到开筵之时,这边自然也是最好的。
沈妱依旧同南平郡王妃坐在一处,正好品评菜色。谁知道才到一半,就见霍宗清风风火火的走了进来,只粗粗跟大长公主行了个礼,凑到华真长公主耳边说了句什么。
华真长公主面色微变,道:“要紧么?”
“只是呛了几口水,已经宣太医过来了。”霍宗清就着她旁边的垫子坐下,目光扫了一圈,瞅着沈妱便道:“哟,端王妃也来了。”
“许久不见,霍姑娘风姿如旧。”沈妱应道。
霍宗清仗着有华真长公主在旁,便酸溜溜的道:“端王妃倒是变了不少,穿上这盛装,跟以前完全不同,倒像是变成了凤凰,我几乎没认出来。嗳,你知道么,陆柔嘉落水了,听着像是跟端王舅舅相关呢。”
她一副看好戏的语气,丝毫不将沈妱放在眼里。仿佛落水的陆柔嘉跟他的兄长霍宗渊全无关系一样。
华真长公主似乎觉得有些不妥,在桌下按住她的手背。
可霍宗清骄纵惯了,哪会在意。
在座那位大长公主上了年纪不管事,便是以华真长公主为尊。霍宗清仗着母亲的权势,向来无法无天,当着众人的面,竟有些要给沈妱脸色瞧的意思,“果真外间传言不错,端王舅舅一向行事端正,这回却这样做,莫不是端王妃又灌了什么汤。”
“霍姑娘。”沈妱打断了她,脸色不豫。
“怎么,我说错了?”霍宗清不服气。
沈妱懒得跟她胡搅蛮缠,便将目光投向了华真长公主,语声平淡,不卑不亢,“一向听说皇姐教导有方,今日算是领教了。”
华真长公主却是浑不在意,“清儿开玩笑罢了,端王妃不必放在心上。”
“长公主见谅,我并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这样的玩笑,霍姑娘还是少开的好——怕是少有人能消受得起。”沈妱并没打算就此罢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