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老夫人还是坐在常用的黄花梨短榻上,旁边放着檀香色的软枕被褥,她这些天委实劳累,身子有些吃不消,这时候便是靠在软枕上,说话歇息。
底下依次坐着陆氏和韩氏,并蒋姨妈、沈夫人、蒋蓁、沈妱和玉雪可爱的孟旸小姑娘。田氏那里忙着丧事收尾的事情,这些天依旧是脚不沾地,郡王妃自送了灵之后依旧回郡王府去,孟昕也自回府去了。
壶中的水晾得刚好,沈夫人冲茶的技艺绝佳,此时便冲了一壶君山银针,给众人各呈一杯。
难免说起这些年蒋家和沈家在庐陵的境况,说起京城里的种种事情,正说着呢,却见一位老妈妈走进门来,道:“老夫人,宫里派了人过来,说是传太妃娘娘的口谕,老爷那里已经接进客厅去了,说是也请您过去呢。”
孟老夫人大感意外。
自打孟老太爷退出内阁之后,孟家就不曾接过什么圣旨了,后宫里娘娘们的口谕更是跟孟家无关。如今陡然听闻太妃娘娘传谕,倒叫她诧异。
不过孟老夫人身上有诰命在,一年里偶尔也能有一两次入宫去赴宴,虽然从不是主角,但多少也习惯这些场面。
接口谕自然用不着着诰命的冠服,她叫丫鬟取了罩衣来穿着,便起身往客厅去。陆氏和韩氏自然是陪伴在后,一路送她过去。
薛姨妈和沈夫人却是不必动的,毕竟那是孟家的事情,她们客居此处,陪着老太太散散心也就罢了,家务事情上却是不好参与。姐妹坐在一处,蒋姨妈是何等敏锐之人,在庐陵时见识过端王殿下对沈家的照拂,来京城后又看到康嬷嬷给沈妱送了礼物,这时候稍稍一猜,便有了点头绪。
“该不会是为了阿妱的事情吧?”蒋姨妈搁下手中的茶杯,微露欣喜。
沈夫人对蒋姨妈一向不怎么隐瞒事情,想了一想,按照徐琰那个态度和性子,兴许还真有可能一回京就提起婚事,那么崔太妃会传口谕过来,也就不算奇怪了。
不过毕竟是不确定的事情,沈夫人只是道:“兴许是吧,谁知道呢。”
蒋姨妈却犯了老毛病,先前被丧父之痛困扰,这会子总算碰见了能叫人高兴的事情,当即道:“端王殿下他还真的……”
沈夫人无奈点头道:“他确曾提起过此事,不过还没定论,自然不能张扬。”
蒋姨妈自然也晓得这些,闻言甚是欣慰。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就见孟老夫人带着陆氏和韩氏回来,脸上颇有困惑不解之色。
老夫人进门后就把目光黏在了沈妱身上,问道:“阿妱在家的时候,做过什么套印书?”
沈妱觉得意外,承认道:“确实做过这个,雕版印制的时候拿朱红的颜色把批注标出来,所以叫了套印。”
孟老夫人便点头,“难怪。也不知太妃是从哪里听见了这个,说是十分好奇,想召你进宫细问,还说是叫我和你母亲陪着一同进去。”
这话一出,沈妱母女和蒋姨妈母女自是了然——千里迢迢的,谁能把套印书送到太妃跟前,那自然是徐琰,没跑了!
旁边陆氏听得此言,自然也想到了端王殿下那里,打量沈妱的目光不由又添了些戒备。徐琰照拂沈家,那没什么,但他居然把沈家的东西荐到太妃跟前,惹得太妃亲自召见沈妱,这打得是什么算盘?
陆氏正想开口呢,孟老夫人已经发话了,“今儿也累了,你们且先回去。姝儿和阿妱留下,你们没进过宫,有些话我得叮嘱你们。”
既是老夫人开口,陆氏也只好依从,和田氏等人出去后各自忙碌。
众人一走,屋里就显得空荡了些。孟老夫人这一趟也费了些心神,便带着沈妱母女往内室里去,靠在罗汉床上,叫丫鬟拿了美人榻来捶腿,脸上忧色甚浓,“姝儿,这回太妃召见,你是去还是不去?”
沈夫人低垂着头,半晌才定下了主意,道:“就说我伤心过度,卧床不起,请太妃见谅吧?”她跟母亲商议,“总归太妃想见的是阿妱,我去不去的,并不打紧。”
当年沈夫人和惠平帝的事情,旁人或许不知,孟老夫人和老太爷却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轻易纵容沈夫人远嫁庐陵。如今沈夫人不想进宫徒惹是非,孟老夫人自然明白,只是有一件事情叫她疑惑——
“好端端的,怎么却惊动了太妃?”
“大概是端王殿下觉着阿妱做的套印书有趣,这才荐给了太妃娘娘。”
“端王殿下?”孟老夫人一怔。
那一日康嬷嬷亲自给沈妱送礼物的情景还历历在目,那时她心里就存了疑惑,不晓得端王怎会对沈妱垂爱赠礼,只是那时候一门心思都在老太爷的丧事上,未做多想。
如今旧话重提,孟老夫人才觉得奇怪——当年惠平帝曾痴迷于女儿,这回端王殿下不会又对沈妱动了心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