扭头看向另一侧,那是她最爱的博古架,上头有精致的砚台、笔架、玉虎、瓷兔,还有一箧箧的古书。
那里面有些是郑训送给她的,有些是她在郑训的指导下采买的。
沈妱睁着眼睛,两道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渗入绣锦枕头。
郑老先生死了,葬身在火海里,带着他用毕生精力和全副身家换来的宝贝,绝望而挣扎。如果他没有发疯,怎么可能舍得在书楼里纵火呢?他那样爱书如命,连书上有了霉点都会心疼不已,又怎么会舍得毁了那些无价之珍?
夕阳斜斜的从洞开的窗户里洒进来,可以清晰的瞧见空气中浮动的微尘。
沈妱蓦然就想起了那张薄金面具,想起沈明熟悉的面容。
哥哥,那个人确实是哥哥,可是他为何要遮住面容,为何又要将她击昏?
他在留园里偷窥,被发现后转身即走;他及时从火海里救出了她,可为何又不肯相认?他明明知道沈家的一切,他明明牵挂着亲妹妹的安危!可是这么多年,他明知道沈家的处境,却从未现身,更不曾传来关于他的半点消息。
他曾安静的站在留园,他成了端王殿下的人吗?
成了为端王效命的,见不得光的人吗?
沈妱浑身无力的躺在榻上,只觉脑海里一片混沌,什么都想不明白,八年来积压着的悲酸涌上心头,叫她想要放声大哭一场。
可她又想起了发疯的郑训,他说“不给他!通玄经,不给他!”那是他临死时的执念,是宁死都要保持的抗争。
“石楠……”声音出口,沈妱才发觉嗓音哑得可怕,便伸手敲了敲床侧的木板。
倒是石榴先听到动静走了进来,惊喜道:“姑娘你醒啦?”说着向外回禀道:“夫人,姑娘醒啦!”
沈夫人匆忙的脚步声立马传了过来,床榻软陷下去,她坐在沈妱身边,试探沈妱额头的温度,又柔声道:“烟熏坏了嗓子,先别说话,待会喝了药,抹上药膏就好好歇着,过两天就好了。郑先生那边我会去看着,你别担心。”她也知道夫君和郑训的情谊,在听说了郑家那场大火之后,也很难过。
沈妱点了点头,想告诉母亲,她差点救下郑老先生,她还在火场里见着了哥哥。
可是她又不敢,沈明并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他那样掩藏身份,必然是有原因的,在他自己愿意现身解释之前,沈妱并不敢随意说出来,平生波澜。
而这个原因,她找不到沈明,恐怕只能找徐琰才能问明白。
沈妱双眼红通通的看着沈夫人,眼角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滑下。
自从六岁之后,沈妱就很少流泪了。以前她爱撒娇,若是有不如意的事情就会哇哇大哭,吸引来沈平和沈明的注意,非要被他们哄上好半天才肯收了眼泪神通。尤其是沈明,但凡沈妱一哭就会手足无措,捧着个宝贝妹妹不知道该怎么办,想尽办法的哄她开心。
而在沈明失踪之后,沈妱就仿佛瞬间懂事起来,不再撒娇,不再大哭,偶尔受了委屈的时候,也是咬唇强忍着泪花,眼泪啪嗒啪嗒的掉着,却怎么都不肯哭出声来。
沈夫人心里揪着一般的痛,拿了帕子帮女儿擦着泪珠子,柔声道:“乖,别再哭了,吃了药好生歇着,我晚点来看你。”想了想又是不放心,叮嘱道:“以后做事不许再这般莽撞,董叔谨跟我说起事情经过的时候,我都吓坏了。”
沈妱忽然有些好奇,哑着嗓子问道:“我是昏迷着回来的么?”
沈夫人点头道:“是端王殿下的侍卫救了你,又和董叔谨一起送你回家。咱们又欠了他好大一个人情。”
“原来如此。”沈妱低声喟叹。
喝完了有着银丹草味道的汤药,石榴又小心翼翼的把那清凉的翠玉膏抹在沈妱颈间。
送走了沈夫人,沈妱心里烦乱得很,便起身到窗边坐着发呆。
晚风徐徐吹进来,竟然有那么一丝入秋的凉爽,她习惯性的拿起兔毫小笔,随意勾画。郑训已故,这是无法挽回的事情,他的死跟薛万荣绝对脱不去干系!他疯癫时所说的“通玄经”端王殿下知不知道呢?
哥哥沈明的事情,端王殿下又知道多少呢?
次日清晨沈夫人带着何伯等人去了郑家,沈妱则孤身一人去了留园。
留园里一切如旧,这府里甚少有女客到来,所以难得的出现个女客,那门房都是记着的。
见了沈妱,门房也不怠慢,一面派人去里面通禀,一面请沈妱先在就近的客房里稍坐。过不多时,就有人引着沈妱前往徐琰的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