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雄是武将出身,年轻时征战沙场,如今主持一方军务,刚猛勇武之外又添了稳重历练,那张脸向来都是沉着没什么笑容的。他的书房里除了些兵书和为政之论外,并没多少文气,反倒是将一把百十斤重的金错刀供在大案上,甚有气势。
秦愈的兄长秦聡如今是秦雄手下的得利干将,他刚好说完了事情出来,兄弟俩打个照面,秦愈一个请求的眼神飞过去,秦聡心领神会,帮他掩好了门。
“回来了?”秦雄正在收拾案上的卷宗,漫不经心的道。
“父亲。”秦愈虽然行事温润谦和,却非温吞的性子,一声问候之后便笔直的跪在地上,仰头看着秦雄,后背挺直如松。见秦雄将目光投过来,秦愈便一扣及地,朗声道:“孩儿喜欢沈家的阿妱,想请父亲做主,为儿子求娶。”
“沈妱?”秦雄对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毕竟是蒋文英的侄女、秦愈的好友,耳边少说也听过几十次了。
他皱了皱眉,“沈家就那个独女,沈平必定要招婿叫她守家业,求娶不来。”
“孩儿愿意招婿!”
秦雄手中动作一滞,抬头看向秦愈,“什么?”
“孩儿喜欢阿妱,想娶她为妻。父母跟前有兄长打理,孩儿愿时常前去沈家,但求得阿妱为妻。”
“胡闹!”重重的一掌击在案上,秦雄看着心爱的幼子,怒不可遏。他一身勇武之气不是玩的,这一怒之下气势凌人,要不是那长案结实,怕是要登时化为粉末了。饶是如此,案头的文书卷宗也在这一拍之下震动滑落。
秦愈依旧挺直的跪着,脸上殊无惧色,目光却是格外坚决,分毫不退。
父子俩对峙了片刻,秦雄没能在气势上瞬间压制住他,瞧他一副不管不顾、铁了心的模样,心中更怒,斥道:“你母亲已经在跟宁远侯府来往,年底我会派人去提亲,沈家的事情你想都别想!”
“孩儿心意坚决,非沈妱不娶!”秦愈的声音并不高,却一字字吐得格外清楚,直撞入秦雄耳中。
“胡闹,你这是油蒙了心了!”秦雄咬牙。
以前秦愈执意从文,三天两头的往沈家跑,秦雄碍着老丈人的嘱咐也就没拦着,谁知道如今竟还生出了招婿的心思?
那沈家算是什么?不过一介布衣百姓罢了,娶了沈妱能有什么用处!又哪里配得上“武状元府的文曲星”了?别说沈妱,就是那蒋文英的亲闺女蒋蓁来了,秦雄都未必乐意!
更何况,秦雄鹰一样的眼睛微微眯起,秦愈娶谁都行,就是不能娶跟蒋家沾边的人!
他绕过长案几步跨到秦愈跟前,两道满是怒意的目光重重压在他身上——
“你再说一遍!”
“孩儿心意坚决,非沈妱不娶!”掷地有声。
铿然一声,秦雄拔出挂在旁边紫檀架上的金刀,将刀背重重压在秦愈肩上。
这是父子间惯用的方式,表明此时他已气怒之极。谁知秦愈并没向往常那样有半点让步,反而挺身,将那金刀扛起了半分。
秦雄怒极握拳,扬声道:“家法!”他是武将出身,从来不喜费唇舌说道理,每隔一阵子总要请一次家法。尤其这回秦愈竟然生出这样荒诞不经的念头,还如此执拗,秦雄气怒之下更是不愿多说,只想罚到他求饶低头。
外头的管事一听,面色不由变了。
这位二公子瞧着温润,脾气却意外的执拗坚毅,但凡他决定并开口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秦雄请家法,十次里有七次都是为了他。
管事不敢违拗吩咐,连忙派人去安排,又悄声叫一个小厮把话递往内院。
秦夫人带着秦聡赶过来的时候,秦愈已经被人按在长凳上,面朝那把金错刀,秦雄一板子重重打下去,衣衫瞬时撕裂。她心痛之下登时哭出声来,抢过去护在秦愈跟前。
沈妱当然不会知道秦家的鸡飞狗跳,虽然当晚辗转难眠了许久,第二天的时候就又恢复正常了。沈平那里忙着去拜访些藏书名家,沈妱跟着他四处走,全身心沉浸在书楼中,倒把这事儿抛之脑后。
这些日子董叔谨也不时的来书肆里,却从没见到秦愈的身影,沈妱随口问了问,董叔谨说是秦雄将他关在家里读书,也就没放在心上。
庐陵的几位藏家很快就访完了,从五月里开始,沈平就要往隔壁的州县去。
这一趟要去不少地方,算下来得有两月的时间,沈妱想着有段日子要见不到蒋蓁了,便约了她出门,往珠市去逛逛,顺道喝茶说话散散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