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何光耀听着尹芬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覔璩淽晓毕竟虎毒不食子,这一句,哪里像是一个母亲亲口说出来的话。
所以,何光耀对此也是将信将疑,那会,他对尹芬的印象还停留在结婚期间的小女人。只是,人也是会变得,尤其是在被逼入绝境之后。
何光耀对何可人放心不下,开了车去何可人学校外等着。孩子们还没放学,尹芬便在边上敲他车窗,那张脸跟数九寒冬的湖面一样。何光耀刚把车窗摇下来,尹芬便劈头盖脸就问,“你来做什么?你是当我说过的话,是玩笑话?”时尹亲那己。
“我只是带可人去吃个饭,”何光耀怕她误会,赶忙解释着。
尹芬紧盯着他,油盐不进的模样,对我们母女而言除非再婚,否则别再见可人。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
“我有探视权!”何光耀也气了,脸色难看,连语气都变得不善。
“好。那你等着。”尹芬只丢下这么一句,便走了。
当天下午,一直守在校门外的何光耀却没等到何可人。一直到学校门口的学生零零散散地都走了,校门外没了喧闹声,安安静静地。何光耀有些担心,吩咐司机去学校里找找。
自然是哪里都寻不到。
何光耀这才想起尹芬的话,一脸不可置信地拨通了尹芬的手机,电话很快被接起来,电话那边,尹芬的声音异常平静,平静的让人害怕。
她说,“怎么这下相信我了?要我把照片发给你吗?”
“你疯了!”何光耀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这几个词来。
“我是疯了。在你提出离婚以后,我就疯了。是你逼的。”尹芬到这时才有了情绪的波动,停了一会,她又恢复了平静,“如果下一次,你再找可人,我还是会做一样的事情。”
那些往事,直到现在,何光耀回想起来,都还会觉得脊背发凉。
那一天,他和司机开着车,在清河城的街头像是无头苍蝇一样漫无目的的找着,自然是一无所获。
他打电话给尹芬,“我不会再接近她。照顾好她。”
“怎么对她,那是我的事情。”尹芬只留下这么一句话,便挂了电话。
时过境迁,二十年后,当两个人站在病房里如此对峙着的时候,何光耀再想起那些往事,心里的愧疚和疼痛如海潮一般席卷而来。
何光耀凝视着尹芬,这是曾与他共同生活了十年的女人。他长长叹气,“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可人。我这一生,到这里,也不差不多就要结束了。”
说完这话,何光耀挣扎着起身,在一旁的何昕言忙扶住他,“爸,您这是要作甚么?”
“爸爸有要做的事情,你出去外面。”何光耀看着她,那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何昕言,见她不肯动,他又说,“出去一会。好吗?”
何昕言在那目光里点了点头,走了出去,将房门小心翼翼地关上。
何光耀颤颤巍巍地下了床,然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尹芬面前。
尹芬愣在了那里,半晌没说话。
眼前的何光耀,花白头发,满脸皱纹,就连路都走不稳,完全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二十年,二十年的时光都已经过去了。
“我并不求你原谅。我只求你,别再见可人。”他的声音很慢很慢,沙哑着嗓子。
事到如今,他能为这个他亏欠了太多的女儿所做的,也仅有这一件了吧。从此,不必再生活在尹芬的阴影之下,不必连感情都要赔进去,过她自己想过的人生。
尹芬慢慢地捂住了自己的脸,然后哭了出来。
那声音凄厉得像是要呕出对他所有的最后的爱恋和自己的灵魂来。
许久,尹芬才停止了哭泣,她的声音依旧有些哽咽,一双眼紧盯着何光耀,“我可以做到。不要她的肾,不接近她。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你说。”
“百年之后,我要同你,葬在一起。”
她这一生,所有的心血,都花在了爱他和恨他上。只是,若是活着不能如愿,那至少死后,在你身旁的那个位置,是属于我的。
何光耀以近乎于恐惧的目光看着尹芬,她并不是试探也不是玩笑,她以往的很多时候都要认真和严肃。
何光耀慢慢低下头去,凝视着脚下的地面,许久,他抬起头来,沉声说,“好。我答应你。”
这已是他能为何可人所做的,唯一的一件事了。
待尹芬走后,何光耀坐在床沿上,窗外风景正好。蓝的天,白的云,绿的树。风吹过,树的枝叶在风中摇曳中。
一晃眼,这么多年的时光,也就过去了。
这些日子,何可人总觉着,走到哪都能听到何光耀的事情。一日一日消瘦了下去,急等着肾源,若是没有合适的肾源,无异于等死。这些话,总有不同的人,通过不同的方式告诉她。
结婚的事情,迟宇新包揽了下来,只让她什么都不要想,什么都不要管,安心做个新娘。
她整日无所事事,闲得发慌,索性回了尹氏,做策划和设计相关的工作。
这会,何可人还专心致志对着图纸呢,尹明安敲了敲门,走进来。她这才从图纸里抬起头来,锤了锤自己的肩膀,然后端起一边的咖啡,“什么事?”
“过几天,是我们收购何氏的新闻发布会,要出席吗?”
何可人的动作停了片刻,抿了一口咖啡,将手中的马克杯重新放下来,“时间场地都已经定了?”
“嗯。都定下来了。下周二。”
何可人低头盯着自己桌子上的设计图,许久都没说话。
尹明安也不说话,只坐在那里。
许久,她才低声说,“去吧。”
“好。”尹明安点了点头,站起身,“到时候我来做发言,你只要在台下坐着就可以了。顾锦言会代表何氏发言。”
“你来安排就可以。”
尹明安看了看她,有些话,终究是压在了喉咙里,没有说出来。
顾锦言这边,早上正准备出门,便被李云沁喊住了。她将手中的报纸递给顾锦言,紧盯着他,“这是怎么回事?你要把何氏卖了?你何叔知道吗?你这么擅自做主是为了何可人吧?”
李云沁你一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顾锦言只看了一眼,便将那报纸叠好,扔进一边的垃圾桶里,“这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尹氏和迟宇新已经出面,旁的人不会买。如果这条路不想走,就只能看着何氏破产。”
李云沁对这些事并不了解,嫁给何光耀以后,但凡和迟氏有关的事情,何光耀从不同她说。
听顾锦言这么说,她站着没说话,想了想,又问,“那何氏卖掉以后,你何叔又没有提过,留给我们多少钱?”
毕竟,那边还有尹芬和何可人,虽说何可人如今已嫁给迟宇新并不缺这钱,但也难保何光耀会突然觉得内疚而将这钱留给何可人。她每一次提起这事,何光耀总是不动声色地转了话题,到现在,她也不明白何光耀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顾锦言明白了李云沁的意思,脸色益发难看起来,“放心。够你和昕言这辈子用的。”
这已是话里带刺的意思。
李云沁原想发火的,只是看见顾锦言这些日子因为过度劳累明显精神不佳的模样,还是将想说的话憋了回去,只说,“妈这不也是为了你和昕言考虑么……”16605422
顾锦言不愿再将对话继续下去,也无力再说,只丢下一句,“我知道”便急匆匆出了门。
待在这个家的每一天,都觉得要因为压抑而窒息。
这样日复一日煎熬着的每一天,究竟要到什么时候,才是尽头呢?
顾锦言一手扶着方向盘,眼睛有些酸。阳光照进来,刺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手机铃声却突然响起来,他伸手去拿手机,却错打了方向,若不是他刹车踩得及时,差点直直地撞上了前面的路灯。
他惊魂甫定,电话那边传来清脆地女声,“锦言?”
“沈君?”他想了一会,这声音太熟悉,号码却是陌生的号码。
电话那边传来毫不淑女的大笑声,“bingo。我回国了。现在在去清河城的路上呢。大概还有两小时的车程。”
“怪不得。来清河城作甚么?”顾锦言索性将车停在那,也没管,坐在车里讲着电话。17fpo。
“看你呀。自从你回国后可一次都没联系过我。我要对你进行深刻的思想教育。”
“事情有点多……”
顾锦言正要解释呢,就被对方大喇喇地打断了,“我大概也知道你那边出了些什么事。不过,什么事都不是借口。等我去了,一定要好好批评你。等我下了高速给你电话。”
“好。”
沈君是顾锦言留学那会的学妹,因为都是中国人,相对的,也就走了近了些。而且,他曾经受惠于沈君。
顾锦言再接到电话的时候,沈君已经订好了餐厅,在餐厅里等着了。顾锦言还在办公室忙着最后收尾的一些工作。
挂了电话,他拿起边上的外套便出了门。
一路赶到沈君指定的餐厅,刚进门,便看见沈君坐在墙边的桌子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不是说下高速给我电话么?”顾锦言一边问着一边坐下来。
“知道你是大忙人,给你省时间呀。”沈君还是以前那副男孩子性格,她伸手招呼waiter过来点餐,“何氏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一些。很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