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纯愤怒、无奈,最终化作一声黯然长叹。这是不可思议的事情,不要说他自己不相信,他的政敌亦不相信,东都和皇帝就更不相信了,他们会认为这是董纯的故意所为,带有某种不可告人的政治目的。或许董纯自认为此事是他的耻辱,奇耻大辱,在付出惨痛代价后还是让叛贼逃之夭夭了,但真相一旦放在某个特定的大背景下,与复杂的政治、利益相关联,那么真相就会有无数种解读,而每一种解读,距离真正的真相都越来越远。
当前的大背景就是东征,而战争不过是政治的延伸,是解决政治问题的一种手段,所以追本溯源,本朝当前的政治核心是改革,从“门阀士族”政治向“中央集权制”政治艰难改革。
自魏晋以来,中土陷入长期的分裂,门阀士族政治就此在中土崛起并延续了四百余年。如今中土一统,两代皇帝和改革派势力都一直在竭尽全力重建中央集权制,但遭遇的阻力是难以想象的,因为这直接关系到门阀士族对权力和财富的占有,假若中土的权力和财富都集中到皇帝和中央,那么门阀士族怎么办?先帝以温和手段改革,反反复复,成果有限。今上继承大统后,锐意改革,以激进手段加快改革步伐,结果便是各种矛盾全面激化,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冲突日益激烈。
皇帝和改革派势力若想推进改革,完成改革,首先要有一个稳定的国内外环境。国内一统,百姓安居乐业,环境很好。国外则有北虏诸种尤其是突厥人的巨大威胁,所以必须发动战争来遏制和缓解北虏对中土的威胁,为此皇帝开始进行战争准备,比如修缮长城以加固防御,修建运河以保障南北运输。接着皇帝发动了西征,灭了吐谷浑,稳定了西陲。现在又要发动东征,要灭了高句丽,以稳定远东局势。西陲和远东局势都稳定了,则可以集中力量对付大漠北虏,把正在发展壮大中的东。突厥人对中土的威胁彻底扼杀在萌芽状态。
以举国之力进行对外战争,对国力的损耗和普罗大众的伤害是可想而知的。国力耗尽了,普罗大众伤痕累累,门阀士族又岂能独善其身?所以朝堂上的保守派势力都坚决反对皇帝和改革派发动一场接一场的战争。齐王杨暕突然失去皇统继承权,便是源自改革派和保守派之间的政治厮杀。
在这种政治大背景下,徐豫地区爆发叛乱,叛贼屡次断绝运河航道,而董纯竟然戡乱不力,不但未能剿杀叛贼,反而让叛贼逃到了齐鲁,其背后原因何在,一目了然。你董纯就是朝堂上的保守派,你反对东征,所以你纵然叛乱,庇护叛贼,试图阻止皇帝和中央进行东征。
董纯愤怒的是,政敌所用的手段太过卑劣,可谓无所不用其极,让人防不胜防;董纯深感无奈的是,朝堂上的政敌为了确保东征如期开始,并确保在东征期间,国内政局稳定,不惜一切代价要把自己赶出徐州,赶出军队,要剥夺自己的军权;董纯黯然叹息的是,对手的计谋得逞了,他们成功地把自己赶出了徐州,剥夺了自己的军权,由此不难联想到对手的强大,东征事实上已不可阻挡,而中土将要为此付出难以想象的巨大代价。
一切均成定局,董纯也失去了剿贼的动力,只是让他深为耻辱的是,自己戎马一生,临了还栽了个大跟头,竟然连自己的对手是谁都不知道。
一定要找到贼首,要知道贼首是谁。
董纯回到彭城,一边报奏东都,一边急书鲁郡郡守,简略述说了一伙徐州贼正窜入鲁郡之过程。这伙贼人狡诈而残忍,必将对鲁郡乃至齐鲁局势产生重大影响,为此董纯警告鲁郡郡守,为防患于未然,还是尽快将这伙贼人剿杀为好,一旦让他们逃到蒙山形成气候,则后果不堪设想。
由于义军断绝了驿站传递,藤城鹰扬府未能接到彭城卫府的命令,始终待在自己的营盘里,对正在北上逃离彭城郡的义军更是一无所知。义军则担心遭到藤城鹰扬府的阻击。将士们和随军而行的老弱妇孺们在三天内狂奔四百余里,几乎是不眠不休,精早已疲力竭,根本没有任何战斗力,所以李风云在寻找到合适的向导后,遂率军离开大道,避开了藤城要隘,经小道,由孤山、桃山、合乡方向,翻山越岭,顺利进入鲁郡的固城境内。
李风云下令,寻找一处僻静所在,安营扎寨,休息一天。并派出斥候,在鲁郡的邹山县境内和彭城郡的藤城、蕃县境内打探军情。
很快,前往邹山打探军情的一队斥候押回来一群牧羊人,而这群牧羊人当即引起了李风云的注意,他命令徐十三马上把这群牧羊人带到大帐,他要亲自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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