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野中有个身着布衣的俊雅男子,他熟练的在稻田中忙着农活,慕流年主动凑过去打招呼道:“小哥,你知道这太子府的人都去哪里了吗?”
一身农人大半的青年,直起腰来,看着慕流年,脸上是一派祥和的微笑,他摘下头上的蓑笠,薛梓彤已经认出这正是废太子。
“太子别来无恙啊。”薛梓彤走上前礼数周全的问候。
慕流年一听眼前这农人打扮的是太子,忙跳开了去,薛梓彤倒是坦然的注视着他,太子是个极其有城府的人,以前就能装出一副温润模样骗了不少人,如今更是越发的功力深厚了。
“哦,是四弟妹啊。”太子温文尔雅的笑道。
薛梓彤并不在意太子对自己的称呼,径直道:“太子应该心里明了我为何会来这里,我的家人正在面临着极大的危险,还望太子不要搪塞我。”
太子依旧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微笑,他一身农人打扮,除了身上高贵不凡的气质无法抹杀,他裸露在外面的肌肤也是有了一层经常被风吹日晒的粗狂和健壮,太子原本是个文弱儒雅的样子,但是这些年亲自劳作,倒是有了一身健硕的肌肉,独独谈吐间有几分意态悠闲。
“你担心你的家人,我们也一样啊。”太子嘴角带着那淡淡的微笑,他们俩也算是斗了多年,虽然并不是有意为之,可是为了各自的立场,还是多有摩擦碰撞,太子从东宫之尊到了如今被废,和薛梓彤当然还有萧弘瑾有着莫大的关系。
可是他见到薛梓彤,和她交谈却像是和一个许久未曾谋面的老朋友一般亲切,即使说道不愉快的事情,太子也是耐心的在说服她,并未脸红脖子粗的争论起来。
“你们到底想做什么?”薛梓彤不清楚他葫芦中到底卖着什么药。
“当你去理解别人的时候,就知道别人要做什么了。”太子语气淡然道,为薛梓彤带路,向庭院更深处走去,庭院中不但有大片的稻田,花草,还有一个巨大的湖,可供垂钓,一片碧绿的湖水,让人眼前开阔,太子接着说道:“王座是我萧氏宗亲传承了十六代的位置,你借着外力,险些将国家陷入灭亡,侥幸没有,却夺走了原本属于萧家的东西,你说我们要做什么?”
太子这番话并不算客气,可是他的语气就是让人生不起气来,薛梓彤反驳道:“这件事我确实做的有几分惊险,可是我也是做了充分准备的,而太子殿下于毁坏国本一事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早年敛财,江南州的百姓过的何等凄惨,后来您的手都伸到了军营里,贪了那么多军饷,差点造成内乱。”
太子听着薛梓彤的数落,仿佛不是在说他,薛梓彤说道激动处,他还会赞同的点点头,一席话罢太子说道:“这些确实是我犯下的过错,我无法辩驳,可是我的罪孽并不能抵消你的罪孽,没有人的错,是可以通过别人的错来免除的。”太子平静的说完,坦然的看着薛梓彤:“我自然也要承担我的过错所要产生的代价,也在这里修生养性了五年。”
“好,那么我要付出什么代价。”薛梓彤看着太子目光锐利的仿佛能将他穿透,薛梓彤不觉得她有什么错,他萧家有他们萧家判断对错的标准,薛梓彤也有她自己的,可是如今自己受人胁迫,只能先如此。
“萧家的东西还给萧家。”太子一字一顿道,薛梓彤爽快的点点头道:“放了我的家人朋友,我立马下诏书退位。”
“弟妹,你先别着急答应我。”太子轻轻摇摇头接着说道:“你要以死向天下谢罪。”
薛梓彤并不惊慌也不愤怒道:“我怎么能确保你们不会出尔反尔。”
太子笑笑道:“我们承诺,你一被打入死牢,我便放了所有无辜的人,弟妹能坐到今天的位置应该也有自己的本事,我有没有如期履行我的诺言,你一定会知道的。”
薛梓彤点点头道:“成交。”慕流年急的跳脚被薛梓彤一个眼神遏制住了。
两人达成了协议,走起路来反而更轻松了些,这满屋子的田园,到真的让薛梓彤有几分向往,这里惬意而自然的氛围,如果心中无杂念简直就是最好的享受不过,但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享受这些的福气了。
“太子,既然我们的话已经明了,那你能否让我看看,你们背后的那个人到底是谁?”薛梓彤想了又想难道方世昭又回来了,谁还有这么大的能量能让彼此恨红了眼的太子和二皇子联手,谁又能将毒手伸到昭伶公主府,驸马无论心中再多不满,没有人在背后支持他又怎么敢,躲在背后确实像方世昭所为,可是这些人背后却仿佛有一股超越所有人的力量,而不只是单纯的像方世昭依靠自己的一些把戏和对人性的理解,控制局面。
太子点点头领着她们走向了太子府最为气派的一处建筑里,牌匾上龙飞凤舞的树着,静雅斋,太子非常有风度的为薛梓彤打开门请他先请,静雅斋不同于外面,此时户外晴空万里,可是这屋子里确实暗的仿佛天黑。
薛梓彤隐隐有些熟悉的感觉,身后的门吱吱呀呀的合上了,整个房间都陷入了一种不可逆转的黑暗中,待他们适应了黑暗中的视觉时,薛梓彤发现这间屋子的布局和麟德殿有些神似的地方,之所以说是神似,因为麟德殿恨不能一砖一瓦都要有个典故,所见之处无不是年深日久颇有价值的鼓动,每个几百年都不好意思待在麟德殿,陪着皇上受那么多官员三拜九叩的大礼。
薛梓彤在细细的看着房间,太子从殿的深处推出了一个人,虽然这房间里十分阴暗,可是薛梓彤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椅子中的人,正是多年前退位的景延帝,他依旧一副龙钟之态,身子骨也不是太健朗了,而且畏光的毛病也越来越重了。
薛梓彤行了个普通的礼仪,她行礼只是因为景延帝是个长辈,景延帝隔世一般沙哑苍凉的声音好像很从遥远的地方传了过来:“哟,老四媳妇儿来了。”景延帝的语气中,随意中带着几分亲切,薛梓彤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他,他也是板着一副脸孔,他给了薛梓彤不少好东西,可也是他慢慢将薛梓彤逼向绝路的一个原因。
这句在普通不过的家常话,隔着多年积怨和其中的爱恨交织,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是我。”薛梓彤不亢不卑的说道。
“这些年你做了不少事,凭心而论造福百姓的事居多。”景延帝仿佛第一次见她时那样,薛梓彤以为自己要被处罚,没想到到得了不少赏赐,那个看上去严肃的老皇帝居然和她能很轻松的交谈,薛梓彤当时还十分的自得了一番,现在想来真是太幼稚了,皇家的嘴脸,从来不以喜好为准。
“可是太上皇却并不认我的好啊。”事已至此,薛梓彤也懒得和这老狐狸虚以委蛇,景延帝的现身一切都说明白了,作为父亲,太子和二皇子怎么敢反抗,作为兄长,昭伶公主也是必死的,或许景延帝从未真的退位,自己还是太低估他了。
景延帝摇摇头道:“因为你不是我萧家的男儿,你做得越好,便越错。”
薛梓彤笑笑讽刺道:“太上皇好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