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昭想都没想,立马用自己的袖子为薛梓彤挡住光,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自嘲的笑了笑,原来在心里,自己是这么不愿看到薛梓彤受苦,哪怕一点点,方世昭捧起一些清水,轻轻的擦拭薛梓彤的眼睛。
薛梓彤感到一阵舒爽至极的感觉,仿佛干涸的地面受到雨水的浸润,仿佛火辣的伤口得到愈合,仿佛盛着重物精疲力竭时得到救赎。
薛梓彤舒服的叹息了一声,因为她整个身子倾在水面,所以双手紧紧攀着方世昭的右臂,方世昭的右手熟练的为她涂抹圣水。
方世昭看着薛梓彤的双手,笑笑:“看,你还是很信任我不是吗?”
薛梓彤淡然道:“虽然你不会偏帮我,可是你有自己的原则,有原则的人总不会太坏。”
方世昭继续为她擦拭,远处观望的人,有些不悦,纷纷别过脸去,凑在一起寒暄起来,齐绍均凑到樊城身边,两人聊起了排兵布阵的义理,齐绍均敬佩樊城这样的名将,虽然大历有薛起,可是薛起之前和齐氏家族那么明显的对立和不容,所以齐绍均自然没机会在薛起身边效力,更别说得薛起指点了,樊城倒是对齐绍均很有几分好感,齐绍均出身贵族,但是没什么娇气纨绔,能吃苦,还十分有智慧,樊城打仗的经验除了有些天赋外,全是硬碰硬的实战,听齐绍均讲到兵书上的一些阵法和战役,樊城大大的鼻子下大大的鼻孔长的更大,齐绍均在求证兵书的可行性,樊城一面惊叹兵法之巧妙原来还能这样,一面对自己打过的仗进行归纳,自己当初打的仗哪些和更古的军事家异曲同工,哪里还可以提升,哪里做的更好,而且齐绍均对兵法的见识却没有得到重用,如今流落在千里之遥的狄绒,和樊城的经历何其相似,似乎命运又走了个轮回一般。
樊城看着远方的薛梓彤轻声道:“年轻人,你很有胆识和谋略,若是跟对人,拜上将军指日可待。”
齐绍均黯然神伤的看着几乎要栽进方世昭怀里的薛梓彤,苦涩道:“樊城将军您有所不知,我父是前任左丞,我们家希望我做文臣,而他们又站错了队,我无论文臣武臣都不可能在回到权利的中心了。”
樊城摇摇头道:“你还年轻路还很长,修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无论文臣还是武将效忠自己的国家才是根本,也或许,你家人跟错人,你却未必跟错人。”
齐绍均疑惑的转头看看目光深沉落在薛梓彤身上的樊城,惊讶道:“樊城将军是说,娘娘真会取而代之?”
樊城捻着胡须轻声道:“我想你若一点不信她能做到,也不会出现在这里吧。”
齐绍均垂下头,轻声道:“我只是想保护她。”
这次轮到樊城诧异的看着他,轻轻叹息道:“老夫虽然做不到料事如神,但毕竟痴长你几十岁,看人是不会错的,你若对她有心,必然是要伤心的,倒不如将心放到更为宽广的地方,好男儿志在四方啊。与其追求一段飘渺不断的感情,不如去实现自己的抱负,为自己留下些痕迹,在史册上,在自己心上人的心里。”
齐绍均动情道:“谢樊城将军指点,晚辈知道了。”
薛梓彤自圣泉回来心情大好,她自己都能感觉到眼睛在慢慢的恢复,伤口裂开处,在慢慢的愈合,众人也感到充满了希望,似乎因为知道方世昭对薛梓彤眼睛的重要性,大家对他的容忍能力明显提高了许多,甚至偶尔方世昭能得到几个笑脸,方世昭无奈笑笑,依旧和薛梓彤过从甚密。
方世昭很享受现在的感觉,可以和薛梓彤形影不离,可以安然的享受旁人的赤裸裸的嫉妒,方世昭每日三次领着薛梓彤去圣水旁洗浴,原本不需要如此频繁,一天去一次和两次的效果并没有很大不同,可是方世昭总是想多些和薛梓彤单独相处的时间,看着薛梓彤空空的眼眶方世昭突然很心痛,凡人肉体生生失去眼睛一定很痛吧。
两人挨得很近,沉默得很久,气氛有些古怪了,薛梓彤问道:“方先生当初失去眼睛的时候,会害怕吗?”
方世昭愣了愣,继续手上的动作,他还不是很习惯,其实他自己也很难分辨自己的感情,数不清多少年来的深山孤寂生活,让他对感情很陌生,虽然他了解人的心里,利用的也很好,可他却没有接触过感情,不然也不会情根深重到如此地步,都还未察觉,如今苦苦煎熬,可是却连这苦都不舍得丢掉。
方世昭看着薛梓彤道:“那你呢?”
薛梓彤笑笑:“我一届凡人,又瞎了眼睛,方先生有什么可顾虑的呢?”
方世昭有些紧张,这似乎还是他第一次在有准备的情况下要说出自己的情绪,他忽然发现薛梓彤果然是有魔力的,她总是能感同身受的为别人着想。
“我,我是突然失去眼睛的,没受到什么痛苦,虽然看不到了,可是看得到和看不到对我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我做什么事都不需要眼睛,也没有我舍不得看不到的人,所以……”方世昭淡然道。
薛梓彤一脸黑线,居然还有人失明的心里状态这么奇葩,薛梓彤勉强扯出一个笑脸道:“那,你为什么要恢复呢?”
“哦,这样比较好看。”
……
连着七天,两人天天在一起,原本还有人陪着,可是久了,随行的人发现这简直是对自己的一种折磨。
夜晚,方世昭用一根木棍牵着薛梓彤,薛梓彤跟在后面,浩瀚的大漠星辰,格外清明,干燥微冷的空气带来一片凉爽。
薛梓彤看不到前面衣袂翩翩的方世昭,他的背影孤寂的仿佛从北极取出的一片寒冰,冰冷的几乎让人不敢靠近,方世昭微微侧过脸来,可是没有停下脚步,轻声道:“我若走了,你会做什么?”风声将他的声音轻轻送了过来。
薛梓彤愣了愣:“其实,还是有些舍不得吧,虽然如此多的恩恩怨怨,说到底,普天之下恐怕唯有你一人算是真正的知根知底,我能感到你的孤独,因为你不属于这个世界,我也一样。”
方世昭正过脸来,从他有记忆起就在仙山修炼,仔细想来修炼的日子过得太苦太苦了,不过因为一个人生活,没有任何的比对,所以方世昭也就这样理所应当的受着不符合他年龄的苦,他的七情六欲尘封在仙山千年的寂寞,和千年如一日的重复中,仙山有一处天池,自九天流下,气势恢宏,天池镜面般的铺在瀑布之下波澜不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