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凌大学士眼中,皇族中的每个人生前何等荣耀,死后都归于尘土,于百年后籍籍无名,所以只有将这个家族的每一个人铸成这个家族钢铁一样的城墙,让这个家族不断延续,不断扩大自己的影响力,那么他们便会得到永生。凌家的家训有股肃穆悲壮的殉道之气。
凌碧疏被教育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凌大学士就是这样,不带一个脏字的让你不得不五体投地,凌碧疏心里暗想,不知道薛梓彤和这老顽固对上了,会是个怎样的情景。
看着凌碧疏的眼神恍惚,凌大学士接着说道:“你也不是个孩子了,作为凌家这一代唯一的孩子,应该以此大任为己任,我凌家的人,誓死为萧氏皇族效忠,我们是大历的守护者,但绝不能参与到任何一方政治势力。你虽是女子,但作为凌家独女,以后你的身上也会肩负起这分使命,我希望你能放下心中的小爱,成全自己的家族。”
薛梓彤躺在柔软锦被中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萧弘瑾皱皱眉为她拉了拉被角,薛梓彤笑笑说道:“不知道什么人在想我。”
萧弘瑾摸摸薛梓彤的头发,将细长的手指插进她乌黑绵密的头发理,轻轻揉捏,轻声说到:“梓彤,我们商量件事可好?”
“嗯。”薛梓彤因为萧弘瑾温柔的举止很受用,耳朵也就软了些。
“等岳父大人身体好了,你回家安心养胎吧,孩子过不了几日便要出生了,二皇子我还是有办法应付的。”萧弘瑾说的不紧不慢,轻声细语,他温热的呼吸打在薛梓彤小巧的耳畔上。
薛梓彤却懵然发现,她的时间密度过的多么错乱,在大历没有周一到周二,子丑寅某的算日子,她实在头大,只是以一件件事情来标注自己的时间,蓦然回首,才惊觉,时间已经过了这么久,事情重重叠叠的发生,可是事情之间间隔的太平岁月,她却恍惚忘记了。
古代的生产条件落后,说是去鬼门关走一遭都是轻的,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现代人,这样落后的生产条件实在是令人堪忧,一个不留神极有可能迈不过母亲的命运门槛。
可是二皇子如此虎视眈眈,这样放手她实在为薛家人揪心,为萧弘瑾揪心。
萧弘瑾和她讨论这个话题已经在心里酝酿了很久,他一早便料到薛梓彤的担心,所谓能者多劳,薛梓彤虽然惫懒可对亲近之人从不含糊。
“你放心,我会继续保持大将军府这种格局的严密保护,这府里一定不会在出事,所有的信件我都会一一查看,直到太平下来,还有一点希望你能同意。”看着萧弘瑾一脸认真的样子,薛梓彤扬了扬眉,果然图谋之大,逼着他的行为处事精进不少。
“你说吧。”薛梓彤知道现在的萧弘瑾更多了许多男人的担当,孩子的即将来世也让他有了紧迫感。
“我觉得你四妹不大适合留在将军府了,养虎为患,麻烦不断。”萧弘瑾看着薛梓彤的脸色。
“你想把她安置到哪里去?”薛梓彤微微有些诧异,萧弘瑾和自己定情后,一直极力避免和别的女人有什么牵扯,尤其是那个身份微妙的薛梓柔,那是两人之间存的芥蒂,萧弘瑾向来不主动提,倒是薛梓彤偶尔拿来刺他。没想到今日他如此正式的提出,让薛梓彤心里不经泛起嘀咕。
“送到一处道观好生养着,她毕竟是你父亲的血脉,送回二哥那里估计没有活路了,你意下如何?”萧弘瑾也知道这是个敏感问题,陈情厉害由薛梓彤自己决定。
薛梓彤何其聪慧,既然这件事情萧弘瑾决定要做,自己多做阻挠也没意思,便顺水推舟说道:“听你的罢。”
薛梓柔第二日来告别,穿着一身淡粉色的缎子裙袍,凤仙领,端庄之下暗藏风情,绣上文理森森细细的折枝牡丹,雍容复古,滚边的金线和饱满的排穗,看上去有悲剧感的华丽,斜襟领上缀有刁钻细腻的盘扣绞花,一颗一颗细细静静的扣上去。她是知道是萧弘瑾向薛梓彤提出要让她出去的,也是萧弘瑾负责安置她,想到当初萧弘瑾看到的眼神,她想或许萧弘瑾受不了薛梓彤的强势霸道突然转了性,又爱上了自己也未可知,所以着意打扮了番。
固然花枝招展的薛梓柔是不安分的,也是美丽的,可是深知她那阴戾凉薄的性子,薛梓彤并不担心她还能翻起什么大浪来,放心的把她托付给了萧弘瑾。
萧弘瑾领着她出了门,和她隔着老远,将她交给秦季同嘱托他好生送到京郊的镜天观,秦寂同抱拳领命,看着薛梓柔不甘心的上了轿子,便拧身上马,他和薛家的交情不浅,知道这四小姐是个什么品行,一路小心在意,倒也没出岔子的送到了镜天观。
到了镜天观门口,除了萧弘瑾本人没人进去过,外人看到的,不过是一个破败道馆,歪歪斜斜的挂着镜天观的牌匾,若不是陪着萧弘瑾来过,实在是很难让人信服这里面住着人,这里面是另一番道骨仙风的景象。
薛梓柔看到这副场景,扭捏的不肯下车,厉声呵斥道:“我堂堂二皇子的侧妃,大将军的嫡女怎么能下榻这种地方。”
秦季同心下已有了计较,萧弘瑾已经下了领,他就是动粗扛着薛梓柔把她扔进去也得完成任务。
突然道观的门打开,一阵呼啸凉爽的风扑面而来,人们只觉得身上一阵爽气,希望这风能吹进自己的心里,骨头里,血脉里,一个俊美的偏偏少年走了出来,薛梓柔愣愣的看着,在众人公认中,萧弘瑾有着一张绝顶英俊到妖艳的脸,可是面前这个陌生的男子,他的英俊确实干净的让人想要流泪。那种高远的优雅气质,是世间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比拟和描摹的。这样的风姿本不该出现在凡世,
薛梓柔怔怔的看着他,方世昭轻轻绕过秦寂同,绅士的伸出自己的手,其余的人仿佛都静止了一般,薛梓柔鬼使神差的伸出了自己的手,搭在方世昭的手上,从轿子里被方世昭一路领到了镜天观,门再次严丝合缝的关了起来,就像不曾打开过。
秦寂同看着面前的场景,陌生又熟悉仿若隔世,方世昭的出现让所有人的神智都虚晃了一圈。若不是看到已经空了的轿子,秦寂同可能会以为只是一场梦。
薛梓柔如痴如醉的跟着方世昭进了一间雅致的房子,这处小房子门口有一树梨花,碎小暗影投射在窗子和墙面,摇晃不定,婆娑如歌。
薛梓柔的耳朵里是一阵曼妙的男声,伴着世间绝无仅有的弦乐。
“你是这世上最美貌的姑娘,只要你肯付出就可以得到你想要得到的宠爱,你想要的地位,你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