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明皓洁的神泽弥漫整个青丘全境,花开百里,玉楼珠树,绮罗弦管,华灯熠熠。
青丘帝姬与魔尊的大婚之日定在青丘新帝继位的三日之后。
长至膝弯的发,第一次全部梳起成髻,金丝红珠镶嵌其上,冠冕九翚,珠玉流苏细如丝,奢华竟显。
肤白皙,唇朱红,额心一点殷红钿妆,辉映在淡金的神纹之上。白初身着喜服,端坐在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盛装打扮的人,微微怔忪。
大婚,她早知道她同梵谷会有这么一天,可这一天真正来到时,却倏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玄色的襟口,深红的衣,华服累累,一层又一层。曳地九米长的广袖袆衣,坐在椅子上都觉得沉甸甸,更何况是几个时辰后一路走着完成那冗长反复的古礼?
白初试着从椅子上起身,在室内走动几步,忍了再忍,终是皱着眉头偏过头去,委屈着一张脸:“能脱么?”
白炘接过侍女递过来的一盏茶,睇她一眼,“你觉得呢?”
白炘今日难得不是一身素色,玄色的冕服,金线细织的古纹络镶在上,庄重且威严。
“之前妲夷、辛姒、池笙她们几个大婚,也没见有穿成这样的。”白初努力摆出一副认真且严肃的神情来。
“她们是谁?你又是谁?”抿了一口香茗,白炘放下茶盏,斜睨着她,“你拿她们同你比?”
那目里神色淡淡,透了些微的鄙夷。
白初抿唇,泄了气似的将头扭过去,金色步摇如帘般垂在两侧肩下,细细碎碎的珠玉轻响缭绕在耳。
她的袆衣服制,是她有记忆以来,所见着的神女大婚之中,最繁复,最精美的了。即便是日后池笙不小心羽化了,池夙再立天后,新任天帝的天后袆衣,也不会超得过她。
原因无它,她与白炘同辈,便注定了身份凌驾于同时期的众神女之上。即便只是以帝姬身份出阁,喜服的规格也不小。
微不可见的流光闪过眼帘,白初目里大亮,兴致勃勃的再回过头来,“哥哥,我嫁妆有多少?”
出嫁光是礼服就如此与众不同了,嫁妆该有多丰富?
白炘自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从一旁的漆盘上拿出一张礼单递给她,“按寻常帝姬制。”
一听到“寻常”这两个字,拿到手里的礼单顿时没有兴趣看了,“就不能给得多些?”
“按礼制来,再往上加便是储君制。”
刚被废了储君位的白初,自然不敢开口再要更多的。将礼单往旁一搁,“哥哥,我能不能多成亲几次?多送几次嫁妆,也不算为制?”
“行。”白炘把那礼单拿回来,放回原位,“前提是你愿意多当几次寡妇。”
“……”
这嘴毒得,连场合也不分,亲妹妹都不放过。
白初努努嘴,随手抽出那份礼单下的另一本册子,同方才那分礼单的模样差不多,拿起来却明显厚重了不少。
“这是什么?”
“前任师父给前任徒弟的嫁妆。”
白初怔了怔,也不把礼册翻开看,放了回去。
池夙给的东西,无疑都会是好东西。既然人家送了,她自然该大大方方的收。
她起先怪他伤了哥哥,而此时此刻,哥哥就在她面前,活生生的。曾经的师父却只能是曾经的了。
十多万年来的喜欢,在披上这身嫁衣开始,便尽数化为烟灰,现在想来,却没有什么遗憾。
池夙之与她,就像是年少时的一个梦,人总会长大,梦也总会随着时间慢慢淡去。
她喜欢池夙,现在依旧喜欢。
可这种喜欢,却不是爱慕了。
吉时到。
钟磬之声,清脆醒人。
魔界迎亲的銮驾已到门口。数十名侍女敛容低目进到殿内,朝着白初恭谨下拜。
白初自椅上起身,转瞬已经换了一副神容。
长长的衣摆迤逦曳地,从人群分开的道路中走过,绝世雍华,明明滟滟。
落日西垂,天际红紫瑰丽夺目。
明月东升,白青相接明丽照人。
日月相辉,是九幽的吉时。
祥云清泽,缭绕四溢;红绸彩锦,鲜艳夺目。
青丘帝姬与魔尊的大婚之日,无关仙魔之别,天帝亲临,狐帝迎客,自然宾客满座。
钟声响,自青丘而来的瑞兽銮驾缓缓进入众人视线。
长廊尽头,銮驾停,传说中死而复生的前前任狐帝此刻真实出现在众人眼前,挑起长帘,将銮驾里的新娘牵出。
大红的喜服下摆及地,赤、玄交叠的底,捉襟绣着上古的狐纹图样,新娘的手搭在兄长手上,两人一起走上长廊。
广袖长袍迎风展,一个容颜绝世,高贵肆意;一个神容淡漠,芳华亘古。
一路走来,长廊上被经过的地方泛起金色的光泽,金光与明月映照的清泽相映,如梦似幻。
长廊的另一端,立着新郎。
衮冕庄重且喜庆,玄红交叠,金丝绕就的上古神纹明辉映在其上,长袖及地,长且宽的衣摆曳地拖了老长。整齐溢彩十二旒,鬓如裁,眉似画,梵谷微笑看着长廊上白初朝他走来,深邃的眸里清洵,简单温柔,纯粹自如。
梵谷看着眼前的长廊,从来没有觉得九幽这道长廊有这么长过。
长廊不短,一眼可见;长廊不长,却如隔山。
长廊上的人步步走近,莲步轻移,袍摆轻动,如涵了红雾的重山深梦,明明近在眼前,却又似乎很远,微微一动便笼在了雾气之后般,惊蛰人身骨,直敲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