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只知道生产时母亲会痛,却不知道,孩子在母亲肚子里的痛并不会比母亲小。
窒息,挤压,浑身难受。
神之子,在母体内便开始启智通明。
梵谷不知道他身边两个同他差不多大小的东西是什么,但他却清楚知道,他身边那两个东西,在馋食他的魂魄灵气。这个时候,他如果不吃了它们,它们便会一同将他分食掉。
在生死面前,他自然理所应当的选择怎么让自己生。
于是,他反过来吞了它们,自己活了下来。
青尧是昆仑山上的神女,她不知道魔神之争是天性使然。更不知道神生来身份尊贵,凌驾于众生之上,天道,不会允许她一胎产下多子。
她只知道她刚生下来的孩子,残忍的吞噬了他的同胞弟妹。她厌恶梵谷,打心底觉得他恶心。
不管重肆如何同她解释,她一概不听,她一心觉得她的两个孩子是梵谷杀的,她把所有错都归咎在了梵谷身上,甚至在想,若是当初听了重肆的话,把梵谷扼杀在母体里,该有多好?
这样,她就会有两个孩子,不会见到这个残忍的恶魔。
青尧不想见到梵谷,见到梵谷她就会想起她还未出世就消弭于三界内的其它两个孩子。
于是,青尧选择了神隐。
宁愿反复轮回,都不想要看到他。
白初定定看着梵谷,“梵谷,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
这一声轻轻,柔柔的飘到她耳朵里,似咬破了的青柠,酸涩猛然侵入口腔,传到每一个味蕾深处,泛起一点点的苦。
“后来,我再也没有主动找过她。直到三万年前,我父神殒灭,我才再见了她一次,将父神的事情告诉她。”
“兴许是轮回久了,对生死看得淡了,三界仙魔中的任何事仿佛都入不了她的眼,即便是父神羽化,她也没有动容。我问她,如果当年我没出生,眼下在世的是另外两个,她会不会不是这副模样?”
这个问题,自然没有得到回答。她见了他之后,又寻了法子自戕了。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问这个问题。
梵谷若没有出生,被弟妹吞吃了,青尧肯定会把他的死怪在他的弟妹身上。
他的弟妹死了,便怪罪于他一人。
不管是哪一种,青尧都不会开心。
都会选择神隐。
“白初,说是来凡间养伤,你来人间是为了看你儿子,而我,同样存了自己的私心。”他淡淡看她,并不在乎将所有事都告诉她,“我从没带别人来看过她,这次带了你,她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存了我的私心,希望她知道我即将成婚,会放下那些芥蒂。可是……白初,她竟然在家里随时备着能致命的药,就好像随时见了我都能随时再入轮回一样……”
话到一半,再没有说下去。
话里的悲凉,入心,入肺。
白初朝他伸出了手,手臂圈上了他的脖子,她想要安慰他,脑海里想了好久都没有想出什么好话来,一层惆怅一层火,她咬牙开口,“昆仑山上的神,就是矫情!”
梵谷怔了怔,而后失笑,伸臂搂上她的腰,“我那矫情的娘亲好歹这回没有放着我不管。不是说了,隔壁住的人能帮我疗伤?”
“隔壁住了什么人?”
“白初,你猜不到?”
三界里,能疗天罚的人没有多少。首先,必须要是神。
与白初相识的神,三界里不多,却也不算少。她处得近些的,自然是哥哥,池夙和梵谷。别说隔壁的人不可能是哥哥,更不可能是池夙,就算他们两个真在这里,也不可能出手为梵谷疗伤。
而她认识的其他神,不是被她得罪过的,就是得罪过她的。作为三界里有名的祸害,她小时候祸害人的事可没少做过。
凡间这么个破地方,如果真有人能看在她的面上给梵谷疗伤,还甘愿找地方让他两住下。
白初面上僵了僵,不会……是她神隐多年,从未见过的阿爹阿娘吧?
她从小没有父母,久而久之,她都快忘了自己是有爹娘的。
“梵谷,你早就知道?”她定定看他,话不说明白,她却知道,他肯定听得懂她在问什么。你早就知道我爹娘在这里?
梵谷微笑,“不算早,我找我娘时,顺带发现隔壁没住凡人。一不小心,好奇了一下。”
心底一角隐隐潮涌,白初说不出此刻心里是种什么感觉。
狐狸生性洒脱不羁,她的父母身影,绝对不会入轮回受折腾。只会自己随自己的喜好云游四海,而且,定不可能在一个地方呆长久。
他掌管冥府,想要知道母亲在哪,翻一翻轮回簿子便立马可知。他若想带她来见他的母亲,根本不需要在他受伤的时候带她过来。
看他的母亲,不是他的私心。
他的私心……是为了她。
她从小没有父母,并不意味着就真正不在乎。
“梵谷,你故意的?”
“嗯,故意的。”
没有人比他更懂她,没有人比他更知道她心里在遗憾些什么。他曾经遗憾的事,不想让她也一直遗憾下去。他得不到的,他想让她尽可能的得到,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