药粉一点点匀匀撒上,刚盖过那一层血,又慢慢被浸透。
白初小心为梵谷上着药,动作轻柔且细致:“这伤六天内好不了。”
低头的时候一绺青丝滑下,落在她颈间,前胸。梵谷黑眸微眯,低声笑笑,伸手去捉那缕发,“怎么,担心六天后嫁不出去?”
白初瞪他一眼,将那缕发从他手里扯出来,正色看他,“有一个地方,能在六天内使你的伤痊愈,你去还是不去?”
梵谷手撑着额头侧身横卧着,浅笑如曦,“白初,你要带我去凡间?”
仙魔两界一日,凡间一年。
即便是仙魔人三者皆存的青丘,主峰以下的时间同主峰上头的时间算法亦不相同。
青丘主峰之上的六天,若在凡间就是六十年。六十年里,一个鞭伤,不愁好不了。
“你去还是不去?”
梵谷微笑,“白初,你是要在婚前便与我子孙满堂?如果是这样,我考虑下……”
白初面无表情,“不想去算了。”
说着,收拾了药瓶就要离开。
梵谷自然看得出白初情绪不佳,悠悠看着她转身挑帘,淡淡道:“白初,你想去看你儿子你就直说,犯不着拿我养伤当借口。”
白初止了步,面上隐过些复杂情绪,回过头来看他,“梵谷,不要以为你真的懂我。”
“不懂吗?”他挑了眉,神情一片轻松随意。
白初目里变了变,软下声音来,“去还是不去?”
他看着她,唇角弯了弯,“去,自然去。你想去,我陪你。”
白初这才面上露出笑来,“今晚你好好休息,明日我来找你。”
珠帘放下,沙沙作响,梵谷看着那银丝上晃动的琉璃,目送着她出门,面上笑意敛下来,伸手在虚空掐了个决,深紫的幽火凭空燃起,他凝眸看了幽火一阵,微微笑,掐灭了火。
暗夜无边,无月无星,唯有长廊上的宫灯发着荧荧光亮。
从梵谷那里回自己的寝殿,白初不得不经过白炘的殿阁口。果然,回去的路刚走到一半,便看到白炘已经在他殿外等着她了。
“本尊没许你去见他。”
“尊上不许阿初去见他,阿初可没答应不见。”白初看也不看他,绕过他往前走。
这样轻漫的态度明显遭白炘不悦,他冷冷开口:“站住。”
白初停下脚步,也不回头,依旧背对着他,“尊上还有吩咐?”
“转过身来。”
白初一动不动,“尊上既然喜欢在暗地里玩阴的,又何必让阿初正眼相待?”
“阿初?”
白初冷哼一声,丝毫不搭理。
冷风吹来,触面生凉。白炘两三步走到白初面前,皱眉,“又在闹什么脾气?”
“明知故问。”白初侧眼睨过去,“今天那最后半道鞭刑,尊上敢说和您没有半点关系?”
白炘对上她淡淡嘲讽的眼眸,眉宇微滞,“与我无关。”
“无关?”白初笑了一笑,迎上他的目光,“天地间能中途拦下天罚的有几人?青丘境内,有谁敢在您眼皮子底下耍花招?尊上,阿初不是三岁的小孩子,因你随口一两句话就能哄骗了去的。”
白衣广袖,深不到底的眼眸里似藏了万年飞雪,端严肃穆,具是威严:“不信我?”
“阿初一直都信您。”白初将身子一直,语气冰了些许,“阿初知道您一直不大喜欢梵谷,多日前阿逸晋神天雷有异,兴许也同梵谷有些关系。可是尊上,这事一码归一码,今日的鞭子是梵谷为我挡的,那最后半道鞭子,您不觉得做得太过?”
淡漠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情绪:“不是本尊动的手。”
“阿初知道不是您动的手。”白初定定望他,“暗箭伤人的把戏您不屑,但明时将那鞭子抽下去的时候,您分明知道,却没阻拦?”
白炘目光在她身上一落,墨眸里微微一沉。
“我听到了梵谷和明时说的话,那最后半道天罚是明时使的诈。”手中装药的瓷瓶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捏得微微变形,“尊上,您当时不拦她,分明就是默许了她!”
“所以呢?”他淡淡一句,话里漠然。
“这样的哥哥,不是阿初喜欢的!”
手里的瓷瓶狠狠朝旁边扔出去,砸到长廊拐角处,“啪”的一声破碎。廊角宫灯的映照下,一抹青影从散开的白色药粉中狼狈离开。
白初瞥了眼那廊角,再看向白炘,目里幽光半亮,眯起眼睛笑起来。她走近他,踮起脚在他耳边轻语:“她既然想看我俩不和,我就做给她看。哥哥,我不讨厌她,您要是喜欢,就快些娶了。她那唯恐您家宅不宁,巴不得您手忙脚乱的恶趣味,实在太……啧啧……”
话到一半,笑颜立时变成怒面,澄澈的眸子瞬时被水雾弥漫,“白炘,我讨厌你!不想看到你了!”
说着掩着面朝来时的方向回去。
素衣倩影,眨眼消失在长廊深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