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清润洒下,透过树叶斑驳的洒在他身上,带起一片银晖。
平日里冷峻淡漠的一张脸,半边隐在树影里,只现出一半孤峭刚毅的轮廓,另一半脸在月色底下,月辉明亮,衬得他面色似乎隐隐有些发白。雪白的长袍衣襟微微敞开,袖摆随风曳动,玉冠未竖,长发披散着,被晚风吹得有些凌乱。就连素日里喜怒不显的深眸里,也不知何时染上了几分幽深黯然,配着前方的一座坟,这样的模样,狼狈又孤苦。
白初看了眼那座坟,十万多年前的坟,上头一颗野草都无,依旧保持着原来的模样。只是那坟里的尸骨,早就不知是化成粉还是变成灰了。
上神没有岁月,却历经岁月。有些事,有些人,在这些岁月里一划而过,虽然消逝得快,却到底在那岁月里留下了痕迹。
这世道稀奇得,连君上也会感伤了。当年这坟里的凡人刚刚咽气时,他可是连眉都没皱一下。白初隐身在一旁看着,内心唏嘘不已。
一曲幽幽奏完,狐帝将埙放下:“白初,滚出来。”
青丘一草一木的动静都瞒不了君上,更何况她就在他身边?
白初现了身形过来,抢在他怪责前开口:“君上,您吵到我休息了。”
白炘看也不看她,随手就着埙在白初额前一敲:“你这借口还能扯得再瞎些。”
这敲的一下并不重,白初捂着额头,不满道:“北岭离主峰是些距离没错,君上您埙声传得远,还要怪阿初耳朵灵不成。”
“嘁,这么说来还错怪你了?”白炘横眼过来,未拿埙的手伸向她,“我看看,砸疼了没?”
不给她丝毫躲闪的机会,大掌直接盖住她额心,五指插入她的发里,然后肆意一揉,直接揉乱了她的发……
“……君上您是故意的吧?”
“嗯,故意的。”
“……”白初伸手理了理发,瞥了边上的坟包一眼,说得不以为意:“人都走了这么久,君上还惦记着?”
白炘瞥她一眼,伸手将她理好的头发再次弄乱,警告着的语气:“那是你嫂子,你侄儿的娘亲,你侄孙的祖母。”
白初弯着身子躲避白炘伸过来的手,怎么躲都躲不过,干脆直接拽住他宽大的袍袖,把头遮了起来,只露出一张脸:“君上,您这乱人头发的恶趣味,还真一点没变。”
白炘往袖子底下看过去,她发髻完全被弄散,几缕长发飘在额前,整个人狼狈得不像样。没由来心情一阵大好,他看着她,眼底掠过一丝温软笑意:“不闹了,出来。”
白初松开他的袍袖,直起身子整发,头抬起的瞬间正巧瞥见他嘴角的笑,鬼使神差一句:“若是我那所谓的嫂子还在,她定会说你又胡闹得没个正经。”
话一出口就惊觉说错了话,男子方才还挂在嘴角的笑容一现又收,如闪电一现般消散在这寂静夜里。白初心神一荡,看看他,再看看边上的坟,目里略微有些恍惚。
她沉默了一瞬,开口:“当年她不过是难产而死,您当时就在旁边,救活一个凡人,其实容易得很。您……为什么不救?”
生来为神,若喜欢上一个凡人,渡她为仙也都是轻而易举的,何况,只是救活她?
“她命里注定无仙缘,逆天改命,一样会死。”
这里说的死,便是魂飞魄散,再无还生的死了。白初怔了怔,她没想过太多,救活一个凡人容易,渡凡人为仙也容易。凡人终有一死,死了以后入轮回。若是将一个将死的凡人救活了,那幽冥地府的生死簿上便不再有她的名字,往后若再死一次,她连轮回都入不得,只能永世遁入虚无。
若是渡凡为仙,仙人长命,但并不是永远不会死,仙有寿元,会羽化,而且还会老,那凡人灵根全无,即便成了仙一样会如凡人般岁月更迭……
白初之前没想过这一层,她眯着眼睛看着那坟头,微微叹息:“凡人还真有凡人的好处,入了轮回再活一世,一世过后,再有一世,永不泯灭。”顿了会,剔透的眸子光亮一闪,再回头时目里满是震惊:“她轮回这么多世,君上您一直看着她?”
凡人轮回,若一直向善,历经百世可升善缘,历经千世能修功德,历经万世便能启灵根。当年的凡人命里无仙缘,而这样的命数,是会变的。十几万年,这该有多少世?
这样的命数修为,成仙了以后,再由君上助一助,成神也不是不可能的……
“她人现在在哪?”再开口时声音陡厉,再不像是平日里规矩说话的语气,白初面容冰冷且严肃。
白炘睇她一眼,语气平静:“你以为我会告诉你?然后,你去杀她?”
渡仙成神,逆天改命,天君渡辛姒为神,折了大半修为,牺牲了妲夷,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君上绝对不屑用他人的性命去换另一个人的为神,他若要渡一个仙成神,只会让那天劫报应在自己身上。
“哥哥,她会毁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