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撞倒他的是一个白胡子白头发的老人,那个老人带着一副金丝眼镜,脸上的皱纹像是起伏的山峦,大概他也没有想到在巷子里会这样和人“撞车”,所以他的整个儿倒在地上,正带着惊惶的打量着陈子华。
“阿伯,没撞到你吧!”陈子华也没有去想老人的身上为什么这么脏这么臭,很明白尊老爱幼这个道理的他顾不了自己身上的疼痛,连忙爬起来过去扶起了对面的老人,然后充满歉意的说:“阿伯,对不起,我刚才走得太急了,没有看到你。你……你没摔疼吧?”
这么一会的功夫,陈志华突然发现老人处处污迹的衣服上还带着多处血渍,这让他当堂就吓了一大跳。
老人眼睛里面的惊惶稍稍隐去,他扶正了一下鼻梁上面的金丝眼镜:“没……没事!”说话的时候他又向身后的巷子看了一眼,虽然嘴里说着没事,但是刚才的冲撞实在让他本来已经油尽灯枯的身体就连支撑着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要不这样吧,阿伯,我扶你到医院去吧,我知道过了前面的路口有一家医院。”陈子华也察觉到面前这个老人的身体状况似乎并不很好,赶着回家的他犹豫了很久,他终于主动说了这么一句。
“我又怎么能去医院呢?”老人心里面暗叹了一句,摇了摇头说:“我没事,你走吧!”
陈子华想了一想,把书包从背上放下来,然后打开翻了翻,从里面拿出一块一直不舍得吃的巧克力,递给了老人:“阿伯,你饿了吧,我只有这点东西还可以吃,给你填填肚子!”
老人先怔怔的看了一眼陈子华手里面的那块巧克力,随即忍不住微微笑了。他看了看自己的这种衣着和打扮,明白这个孩子大概以为自己只是个乞丐,因为没有吃饱饭而出现眼前的这个状况,所以才会给自己巧克力,让自己能够果腹,这不禁让老人好一阵感动。
眼前的这个带着稚气的孩子在老人最走投无路的时候给予了关心,老人的心里面突然极快的冒起了一个念头:“要不然,把那东西交给他吧……”
“我这里还有水!”这个时候,陈子华无从知道老人心里面在想些什么,他把巧克力放进老人的手里以后,又翻了翻书包,把放在最里面的小水壶拿了出来,递给老人。
陈子华翻书包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了一本香港官方发布的统计年鉴,老人的眼光一亮,顺手拾了起来,翻看了两下后问:“这本书是你的?”
陈志华很小的时候母亲就不在身边了,只有父亲和他相依为命,小时候父亲还能经常和他一起玩,可是等到他上小学以后,父亲因为工作越来越忙的缘故,就少了许多时间和他在一起。所以一直以来,陈子华的心里都非常的希望能够和父亲多接近,而达成这个希望的唯一途径的就是要主动了解父亲所接触的东西。
三年来,年仅九岁的陈志华每每总是陪在父亲身边看财经新闻,他从一开始强迫自己了解这些一点也不懂是什么意思的东西,到渐渐的有了一定的认识,虽然懂得的不多,但是至少那些财经新闻的导播员口里所说的名词已经耳熟能详,在这个过程中他终于能和父亲搭上一句半句话儿,父子两算是重新有了共同语言。
一个只有九岁的孩子,能期待他从深晦的财经新闻中懂得什么?不过儿子身上只是一点点的变化,父亲就已经看了出来,每当他听见儿子口里一知半解的吐出那些财经新闻中频频出现的专业术语,他总是不吝嘉奖的夸上儿子几句,并且笑笑的摸摸儿子的脑袋,以表示他心里面的高兴。
因为从小没有母亲,陈子华比别的同龄人显得更老成一点,他非常的爱为了自己每每总会在三更半夜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里的父亲,他明白父亲的工作是很辛苦的,正是因为有了父亲那一点点不起眼的鼓励,使得他在功课的闲暇时,更加努力的去了解父亲接触的东西,为的只不过是让父亲多开心的笑笑。
这本统计年鉴正是陈子华今天早上从父亲的书房偷出来的,没想到却会在这个时候被老人看见,所以他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说:“其……其实是我爸爸的。”
“你喜欢看?”
“喜欢!”陈子华几乎带着坚定,不过很快的,他的脸又红了,小声说:“不过我只能看懂一点点。”
他所说能够看懂的一点点,只不过是书里面的中文字,至于那一个个文字结合起来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就大大的超出他的认知范围了。
老人笑了一笑,他喜欢孩子的坦白,同时也有点奇怪为什么这么一个孩子会喜欢看这统计年鉴,统计年鉴虽然每年政府都会花费大量纳税人的金钱去编撰,但是会去看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平常的老百姓,即使十个人里恐怕也没有一个会去看的,更不用说这么一个小学生了。
“你爸爸是做什么的?”
“我爸爸是会计师!”陈子华每当到了这个时候总会挺起小胸膛很骄傲的回答,父亲的形象在他的心里面是无比高大的。
“哦!”老人隐约明白了一点东西,他又问:“那你妈妈呢?”
“我……”陈子华显得有点泄气,“我没有妈妈。”
老人听到小家伙这样的回答,眼睛里面忍不住露出同情和慈爱,一瞬之间,之前心里面的那个想法变得更加坚定了:“交给他吧,一切都听天由命了!”
这么想着的时候,老人悄悄的把手伸进怀里,趁着小家伙没有留意的时候,把那支一直紧紧的裹在自己怀里的注射器按在了陈子华的脖子上,然后又飞快的按下了注射器的按钮。
“你……”陈子华还没有来得及把惊惶表现完全,他的小脑袋就感觉到一阵晕眩,然后双眼一黑,小小的身体已经完全没有知觉的倒了下去。
“没有成年的孩子很难在蛋白质注入的初期保持清醒啊!”老人扶着墙,艰难的从地上站起来,他不舍的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陈子华,嘴里喃喃自语:“希望主能保佑你吧……唉,真可惜,如果我能够再有多点时间,那该多好啊……多好……”
说时,他一拐一拐的继续朝着巷子外走去,一手紧紧的按着小腹,血水顺着他的裤裆淌下,渗进了鞋子里,所幸并没有滴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