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之前还没发觉,这株桃树就已经长得很好了。
她笑了笑,转身回去将裁来的竹影全贴在画案旁的石壁上。
洞内还是这么冷清,她宁愿去桃树下坐一会儿,起码有又被挪回来的石兽和桃树与自己作伴。。
瞿白鹿拎着一瓶清菊酒,缓缓走到了桃树旁,拿出两个小盏:“今日你陪我饮一杯。”
说着自顾自的倒上了酒,拿到面前也不饮用,只是嗅了嗅气味,杯盏中的酒已经没了滋味。
她又拿起另外一杯,浇在桃树上,笑言道:“你也饮。”
天上没有星星,一点光也没有,巡山人的法术从山那边亮到山这边,过一段时间又灭了。山林里不知道是哪种鸟雀的鸣叫,一阵一阵的,叫的人心里发麻。
瞿白鹿笑了,她静静倚靠着桃树,将剩下的酒全浇在了地上,口中小声自言自语道:“无定数,唯求安,无定数,唯求安。无定数,唯求安。”
翻来覆去总是这一句。
山那边的光亮了又暗,暗了又亮。
还是暗了好,一直暗下去的话还有希望,一旦亮了,前面是什么,有什么都能看的清楚,希望也就没了。
瞿白鹿拎着酒瓶,慢慢起身像是没有任何事发生一样的回到五达洞府里,恢复了刚才躺下的姿势。静静的盯着距离有些远的洞顶,那里很暗,可以有很多想法,可以不切实际。纵然知道那只是洞顶而已,可是起码现在,就现在,自己一个人可以拥有心内的这片不切实际的幻想。
谁在乎洞顶上面是不是石头,或者是泥土。
只要现在看不到,还可以想象就够了。
瞿白鹿静静的看着,思绪不知道飞到了哪里。
如果是让她自己做选择的话,应该还是喜欢云端吧,自由自在的云端,可以看到许多云,此起彼伏的不断变化着。
云就是云不是么。
良久,白鹿终于睡去。
一个身影出现在五达洞府外,那是一个瘦瘦的小姑娘的身影,像当初流萤的身高大小,她望着五达洞府里面,却无法看到瞿白鹿。
巡山人的光亮了起来,那个身影消散了。
其实,瞿白鹿还是想让瞿六壬回来的。
她害怕家人不在身旁,她害怕再次发生那样的事情,可是再怎么害怕,也无法强行留下瞿六壬。
自己家的哥哥,自己最清楚,瞿白鹿在睡梦中一声叹息。
轻轻的,令人毫无察觉的一声叹息。
瞿六壬去留一事尚未解决,白鹿那日趁着有一日空当前往师门,想见见师父师姐师兄师弟,到了地方却被小狐妖苌君的师父时丘师弟请了去,这才听闻当日在魔族救下的那小师侄苌君又回了魔族。
小仙童端来琼浆玉露奉在瞿白鹿面前,白鹿原是好好坐着,听得此事,不由得猛然起身,脱口而出道:“你怎不知挡着他!”
魔界是何去处?
天兵死伤无数的那几次大战,三界之内岂有不闻者。一旦重新进了魔界去凭他一己之力想出来谈何容易,更何况,他那爹爹上次已经明说了要取他性命。
小仙童忙退到一旁。
风绕过香炉上的袅袅轻烟,转到青竹帘后面去了。
那位因伤长期守在竹帘后,一直养温泉里的师弟时邱此刻听她这话,心内一紧,既然师姐已经问起也少不得细细说明:“听得此事,我先是找他生母来此相劝,他心意已定,听闻生父将亡仍不顾劝阻只身前往。”
生父将亡?
魔界冒着坏水的魔王要亡?
若是不得重生,便是天大的喜事。
白鹿方才那句话问的急了一些,这小师弟时邱乃是在自己入了师门之后才拜入逐风观,成为繁琅道人的弟子,好像当时是因历劫失败,还是师父给他捡回来一条性命,听闻自打那时他就一直被师父安置在此间。当真算起来白鹿见那小狐狸苌君倒比见这个师弟的时候多,对着本来就不大熟悉的人,方才那句话算是说的重了。
白鹿自己体内戾气萦绕,看见被魔界煞气缠绕着的却努力挣脱的小狐妖苌君,未免有感同身受之感。
前几回来师门多半能够瞧见小狐妖苌君。两人多半会说上几句话。
苌君在魔界生活多时,本身又有一半魔族血统,身上的煞气特别明显,道观里的人年长的各有各的差事,年幼不知事的又未必愿意与他言语。故而他见了白鹿总是要聊上几句的,从天气聊到逐风观的丹药,又从丹药聊到五达观的精致食物。
那张嘴里的话像是怎么说也说不够似的,总是不想停下来的样子。
想到此间,白鹿轻拢了拢宽大的衣袖,似有安抚之意轻声道:“罢,我自有法子将他召回来。”
“......师姐。”
“嗯。”
“我连日心神不定,掐指细算之时算出君儿将有一劫,劫数过了便罢,若不过便不只是一年两年能熬得了的事情了。”
白鹿轻叹一声,不自觉的揉起额头来:“他执意如此,用自己的良心去揣度魔界的黑心,劫数也是他自己招来的。”
“师姐,我只有这么一个徒弟,当日虽在他身上施下阻挡的符咒,但我因伤法力大减...师姐应也知晓,魔族之人总是有些招人厌,请旁的人怕是赶不及。此番,劳烦师姐务必在君儿历劫之时帮他一把。”
室内静了一静。
“你无需多言,若是用法术无法将其引回,我便去一趟魔界将他带回来。”
竹帘后面的时邱轻叹一声,白鹿无暇顾及其他,静下心来自己细细算了一算,得知那小蠢物已经自己出了魔界,当即皱了眉头:“不好”
迈步之时对时丘道:“师弟你且在此处等候消息。”
......
苌君出了魔界直直往师门而来,路上被大队魔兵魔将追杀,最终众寡难敌,跌入海里。白鹿这里算出他在何方位,疾风骤雨的赶去了。
海面上白鹿驾云而至,只听山的那边传来魔兵魔将的叫嚣之声:“你不是常在人间么,将心献出来给自己快要死了的亲爹,你还不愿意?这是哪门子的孝敬!”
苌君护住自己的伤口,出言铮铮:“他并非将死!”
“死期将至!”
君儿颇为愤愤然:“那为何我回去正见他搂着那几个魔姬吃酒。”
“回光返照!”
“你!孽畜!你主子分明就是要取我性命!只看我受伤能撑到什么时候是不是!”
另一个魔将出来打圆场:“这可不是,前些时候魔王却是病了,而且确实只有你能治好他,你不是他生的么,现在也算是还上了。”
小狐狸还要理论,没曾想身后猛然窜出一个魔将,口中道:“谁取了你的性命,谁就能分一杯羹!”
众魔将见他如此,个个摩拳擦掌,已经准备着将他围起来了。
苌君身上全是血,刚才从海水中冲出来时又被咸水蛰了伤口,此时五脏六腑凡是被伤到的地方全似刀搅,白鹿只恨来晚了一步,当即施下法术,一时间海面掀起万丈浪涛,一众魔人躲闪不及,不过一瞬便如散沙一盘,四下散去了。
瞿白鹿趁着击散了众魔军的空当,趁乱赶上前去将苌君带走,路上顺带着击杀了十几个前来追扰的魔人。
苌君虽未被海浪击打到,但伤口四周被那些带着毒的兵刃击打后,正不断的向四周蔓延腐蚀。海边离逐风观有段距离,相比之下涌泉山倒还近些,白鹿稍稍一想,索性把他挟到涌泉山去了,永寒洞是个治伤的好地方,那里冷,伤口虽然好的慢但不会像现在恶化的这么快。
二人刚站到山顶上的永寒洞前面,瞿白鹿还没把他往里送,君儿就已经撑不下去了,他轻声唤道:“师姑,师姑。我动不得了,我...我...动不得......”
见他此时状况,白鹿连忙将他放下,幸而正在永寒洞洞口,离得也不算远。白鹿本想让他稍稍歇歇再作打算,没曾想他一落地当即瘫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