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和马华光在一起时,总是开心的,放松的,所以瞿白鹿才这么不设防,拿来手机径直开了机。
那手机的壁纸就是马华光,他的学生证上的照片,有些青涩,但笑起来还是那么好看。
一开机,第一眼看见的就是他。
白鹿倒抽一口气,心又跳漏了一拍,许多东西疯了似的从心口里往外渗,可是心口死死堵着,那些就憋在里面,几欲压抑到疯掉。
等孔桃和鬼妈妈回来时,她躲在自己屋里,变得只会望着这些东西流眼泪,那眼泪像总也流不完似的,如珍珠锁链颗颗不断。
没有引导,也没有强忍泪水,不知道怎么着,顺着泪痕,这眼泪就没断过。
近来这几日她一次也没回过天庭,一次也没回过洞府。
她躲在自己屋里扁着嘴笑着在心里和手机里的人说话,她在心底里同那人念叨:你不爱照相,这几张还是我逼着你照的。这张你的手遮住镜头,可我还是能够从缝隙里看见你的眼睛,嗯,我最喜欢看你笑了,那一口的大白牙,可爱啊,华光。这视频把你拍丑了,你若不捂着镜头便好了,那样我就能再多看你一眼。多看一眼也是好的啊,对不对?
情字看不到触不到,虚无缥缈,可是这情字一旦发生,却是扯不脱,躲不掉,力量能大过从天边坠下的那颗星星。
如瞿白鹿这般冷静,到如今竟也无法像从前那般精密的控制自己做到事事稳妥。
孔桃和鬼妈妈以为她回洞府了。直到第三日夜深人静时听见隔壁房间的声音,孔桃胆子小,瞿白鹿设下结界海伦又进不去,最后还是孔桃找来钥匙开了门。
鬼妈妈和孔桃能看见她,却走不进屋里,像是有一堵看不见的墙。看着她一日日如此两人也是无法,孔桃虽然知道有洞府这回事,可从未见过洞府里的人,更不知洞府所在,而海伦则是被瞿白鹿带到这里来的,若真让她找回去,却不一定能,海伦想给卫琉知寄道符信去,孔桃拦住了。
她说:“现在这么狼狈,让人看着不好。我见过明月伤心的时候,先让她哭,发泄出来,过一段时间自然而然的就好了。
海伦碰了碰那屏障,没留神就被弹了出去。孔桃吓了一跳,忙跑过来扶着她。
她从地上爬起来看了一眼孔桃:“安全~”
她俩仍旧每天上课下课,只是回来的要比平时早一些。
孔桃会在门口跟她说话,虽然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未曾回答过。
那天夜里,白鹿忘了怎么打开的手机,怎么拨了他的号码,是他妈妈接的电话,白鹿慌乱之下只知道紧紧攥着那部手机,无可奈何的蜷缩着哭倒在地。
打开手机第一眼就是那个人。
手机里的视频和图片都还在,那日海伦和孔桃她俩藏得慌张,还没来得及删,白鹿就回来了。
她鼓起勇气深深看向里面的人,终究是飞身而入,进入了这视频之中。
视屏里的一切都很真实。
这里的阳光很刺眼,真正是春日里的阳光,淡淡柠檬黄一般的颜色。他于不远处站立着,站在一颗枝繁叶茂的柳树下。他立于岸边遥遥望着青碧色的河水,波浪里的光不住的跳跃到他眼睛里,闪闪烁烁宛如繁星。
她不由得飞身向前,浮在半空中,浮在他正前面。
自己与他这样近,这是鼻尖与鼻尖的贴合,仿佛一个呼吸就能让自己颤动。瞿白鹿的心颤抖起来,她没有想到这样容易就能看到他,一个活生生的有表情的他。这样近,近的好像不存在生死。
她怔怔看着他,先是看着眉眼而后是鼻子而后是嘴巴。
犹记得那次见他嘴生得好看,心中忽生欢喜,像吻一片叶子一样,凑上去轻轻的一点。
现如今又看到他了,瞿白鹿戚戚然凝视着他,她想和他说句话,可却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从最初相遇说起......还是从接到马王爷的令说起?或者是从看见他眼睛里的光说起?白鹿细细想着,盘算着怎么样能够清清楚楚的告诉他,而他仍遵循着当初录影时的一举一动,转过身来迈开步子,极轻微的如一阵风一般穿过瞿白鹿。白鹿一怔,整个人随着他转过来,下意识的想回身拉住他,却扑了个空,手里什么也没有。
他欢快的走着,边走边说话,那话并不是什么甜言蜜语,那是他问她:“看到没?那边的花。”
多普通的一句话,他看着那个方向。
他的眼神仿佛是穿透了那个方向,瞿白鹿明白当初自己就是站在那个位置拍摄视频的,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视频到这里便戛然而止了,他的身影忽然消失在一片黑暗中,一同埋没在黑暗里的还有瞿白鹿。这令人憎恶的黑暗,仿佛锁着她,逃不脱。
从那天起,瞿白鹿将手机连接上电源,一直循环播放,日日沉迷在里面,他看不见她,听不到她,他是没有感觉的,他甚至不算是他。瞿白鹿试过许多次,到头来,只能是随着他的脚印足迹一步步的走,安安静静的看着他,期盼着他能突然停下,转身唤自己,唤自己一声:“白鹿。”
她太熟悉他了,说每一句话每个字的音调,说话时的小动作,看人时的眼神,以及再也不可能触碰到的笑起来的温暖。
能一直看着他,这样的日子也是好的。
直到那日李瑁来人间找她,掐指演算了位置,找到身上有一丝白鹿气味的孔桃。上前打了招呼直说要找瞿白鹿。
听得是来找瞿白鹿的,孔桃和鬼妈妈起初还是带有防备。李瑁知道她们心里想什么,直接把令牌亮了出来:“我知道情劫,也知道她为何接下这令,她是天狐族的族长,又是五达观观主,她不该也不能躲。”
孔桃和海伦对视一眼,见她生的不类凡品,便领她回去了。
李瑁到了孔桃家,看着她设下的屏障,又看了看躲在里面憔悴不成个样子的瞿白鹿,当即着了恼,上天借来了法器,震开了她设下的结界,闯了进去。
李瑁两三步走上前去,一巴掌扇醒了她。
“你现下这副样子挫骨扬灰扔江里喂鱼鱼都不会吃,救这个救那个,怎底无人前来救你!马王爷命中的劫数,怎底全摊在你身上,受了情劫的是他。他就是个影子,连影子都算不得。天狐一脉到你手里算是毁了!”
瞿白鹿整个人猛地从“梦”中惊醒。当下也着了恼一个巴掌拂了回去,口中嘶吼道:“让我为着自己活一次,由着我一次罢。你别吵醒我!”
声音渐低,那一巴掌只轻轻扫起了李瑁的发梢,瞿白鹿已然没了气力,整个人瘫软下去,由着李瑁拽着衣领子将她从这虚无的世界里拖了出去。
李瑁又陪着她昏昏然过了两三日,才渐渐将她从梦里哄醒了一二分。
马王爷被玉帝派遣下界,顺道来人间寻瞿白鹿,魔王第五十三子下界为乱,玉帝派遣马王爷除之。瞿白鹿的令牌还在,李瑁看见令牌上的一直亮着的文字,当即带着瞿白鹿去不远处的小山云头上找马王爷。
见到马王爷时,他正孤身一人站立在山顶上的云头尖上,仍是那样安定的样子。小仙童并未跟随在身边。
瞿白鹿见到马王爷时眼睛一亮,不由自主的停下了,他就在眼前!
还未走上前便听得马王爷有些愠怒的冷冷的一声:“瞿白鹿。”
瞿白鹿楞楞的呆立着,登时清醒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清醒了,不是他!眼前这个再像也不是他。
他没了。
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令瞿白鹿灰了心肠,死了念想,安安静静对着马王爷垂首而立,冷了眼神口中念道:“白鹿在此,悉听王爷号令。”
马王爷将令一表,指派她看守着魔界边界,说罢了话化作云雾散去了。
瞿白鹿回想起近日情景一腔怨气陡然升起,却又无处发泄,只恼的化烟乘云行至一山,也不管山清水秀柳暗花明,当下便要捏诀一掌震下去,手原本已经举在胸前,可心中却忽然不忍了,这一掌下去要伤多少生灵?纵然再难过,与旁人又有何相干?纵然发了脾气伤了自己,又能如何?
心里这般思量,不由得停了下来,羸弱的站在荒山上,任由发丝缠绕卷曲遮挡住自己的眼眸。
李瑁走近她,帮她把头发拢到身后,叹息道:“事已至此,冤家呀!你也要顾着天狐一族!”
李瑁的声音悠悠传来:“你早该知晓他会有今日,既然知晓又何必如此。”
瞿白鹿已然不记得是怎么回的家,听见孔桃关门的声音才缓了过来。
李瑁见她醒了便蹭过来,她此时是猫身,柔柔软软过了来,用头撞了撞瞿白鹿的肩头:“马王爷的令儿,你是不打算去了?”
瞿白鹿穿着孔桃的睡衣从沙发上下来,转头去找孔桃,口中道:“你说什么?”
李瑁从凳子底下钻出来,冲着脑袋又是一巴掌:“昏了头了?还不走着?”
这回她没还手,因为白鹿听到的全是:“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着实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