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吹海面吹来,碧潮负手站在船头,春日的风仍然凛冽刺骨,包裹着铁板的船头将海面薄薄的冰切裂开来,发出刺耳的声响,却怎样也无法掩盖当年始皇陛下屠杀鲛人时,鲛人留于海底,千百年都无法消散的痛苦的叫喊与呻吟。
情不自禁的将手抱在胸前,那凄厉的声响,仿佛鱼淳机叛逃出帝都时留下的……,不,不要想了,那是天机阁的耻辱,那是天机阁成立七百多年以来唯一叛逃出帝都的反臣,这一百二十年来,无人知道鱼淳机的下落,他是生,还是死,无人知晓。
“蓝莲……。”
听到这微弱的呼喊,碧潮缓缓抬起首,朝阳还未升起,羽人特有的夜眼在寒风中闪烁着红光,适才还铺满了薄冰的海面此时荡漾着碧波,蓝色的莲花开得如火如荼,远远望去,那些蓝莲如同鲛人的头颅……。
默默的闭上眼睛,为什么总要回想从前那些惨烈的历史?难道是海底的歌声吗?
船在清晨时分到达越州,百里夏侯已在码头上等候,他微胖的脸布满细汗,自陆国公死后,越州民变不断,他遣人送到帝都的奏章,每一册都昭示着他为了平息民变是怎样的焦头烂额。
右手的手臂轻微的刺痛,那是将要传给百里夏侯的密令,除了阁主,只有百里夏侯能够阅读,碧潮下意识的将手臂缩到身侧。
走下船,百里夏侯独自穿过晨雾走到赤瞳身前,他满面的惊惧,与赤瞳低语数句,孔雀抬手做了一个结界,碧潮将手臂伸进结界,然后缓缓拉开羽衣。
百里夏侯很快便退回晨雾之后,孔雀两指轻弹,结界应声而破,手臂上刺有密令处的皮肌微麻,静静待水洗一般的感觉散去,这才放下衣袖,百里夏侯的宰相苏明昌含笑站在远处深躬几乎到地,“三位尊使请到客馆稍歇,国主三日后会将阁主所需之物准备妥当。”
建在半山的客馆掩在林木丛中,依着一处温泉所筑,花木长得郁郁葱葱,亭台楼阁,精致异样,房中陈设却极简陋,一床一桌一椅,推开窗,雾气混着花香和水落的声响如潮水般涌入。
眼前闪烁着翠绿的衣角,孔雀站在飞檐之上,仿佛俯视着越州,碧潮伸手掩上窗,衣袖向后滑落,露出莹白如玉的肌肤,无意识的在手臂上轻轻拂动,肌肤上只显露出几个残缺的古字,根本无法辨别。
夜色如墨,突听轻微的声响,碧潮翻身坐起,从窗缝向外张望,赤瞳已经飞身跃入夜色之中,顷刻之后,孔雀绿色的衣襟闪过,碧潮正要越窗而出,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窗已经被结界笼罩,那结界的来源当然是孔雀。
连施两个幻术都未打破结界,碧潮双手掌在胸前交叉,再缓缓平推而出,结界随着力道向外延展,无论碧潮如何用力,都无法突出结界,缓缓收了力道,每次八部众外出,总是三人同行,每个人都肩负着监视其中一人的重任,此次外出孔雀监视的人应该是赤瞳,奇怪的是,如果监视自己的是赤瞳,为何结下结界的却是孔雀?
夜已深,暮色锁住了越州城,春雨如约而至,带来的不仅仅是寒气,还有烟花之地绯色的调笑声,赤瞳白色的衣服如同雨幕一般闪着淡淡的微光,看他飞快的穿行在暗巷之中,孔雀无声的跟随而行。
普通的民居,与从前的陆国公府仅相隔一条街的位置,赤瞳飞身跃上屋顶,俯身向屋内张望良久,那屋子黑沉沉的,没有一星半点的灯光,想必是幢废弃的房屋,只不知赤瞳为何要到此处?
孔雀观望半晌,突然缓缓后退,沿着暗巷向西北飞奔,雨丝越来越密集,击打在身上有轻微的痛感,眼前灯火辉煌的府邸庄严而肃穆,围墙高入云霄,围墙之后却无半点儿的声响,难道百里夏侯并未居住于此?
后院是偌大的一个水池,一个鹤发的老者坐在廊下的躺椅之上,琉璃八宝灯在他头顶缓慢的旋转,他手中执着藤仗,目光炯炯的注视坐在一旁凤凰灯下正垂首疾书的孩童。
雪亮的灯光下,女孩儿右侧脸颊上有一块耀眼的红色胎记,那胎记覆满了她的面颊,如同已经干涸的血痕。
“师傅,”女孩儿恭恭敬敬将手中的纸卷奉给昏昏欲睡的老者,然后垂手站在一旁。
“孤叶,”老者的声音清朗,即使相隔得这般遥远,仍然听得清清楚楚,孔雀握紧拳头,“这篇字较上一篇写得好些,夜了,你回去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