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晨曦斜瞥她一眼,那张英俊又傲慢的脸,还有桀骜含笑的眼睛光华流转,“姑娘,你这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或者是你失忆了,不记得在镇上亲口承诺过要报恩的。”
屋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朝安宁看了过去。
尽是疑惑,好奇。
安宁眸光一敛,“我没有这个意思。”
闻言,孟晨曦笑了,看向顾氏,“伯母,你现在放心了吧。我刚刚说的都是真的,我并没有骗你。”
顾氏点头。
严老爷子收了桌上的协议,朝李氏使了个眼色。
李氏会意,起身告辞,“大妹子,既然你家来了客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谢谢嫂子。”顾氏起身相送,严老爷子就淡淡的道:“别送了,乡里乡亲的,你家又有客人,不用如此客气,好生招待客人吧。”
“是,里正,”
顾氏点头,朝安宁努了努嘴,安宁侧开身子,“里正,婶子,我送送你们。”
院门口,严老爷子一个人先走了。
李氏对安宁,道:“安宁,带上锄头,婶子教你种菜。”
“欸,好!”
安乐听了,连忙跑了出去,“姐,我也要一起去。”
“好!你进屋跟娘说一声,我们去河边的菜园。”安宁拿了锄头,想了想,又带上一个箢箕,还有一个木桶。
家里一下子来了一个厚脸皮的小祖宗,她顺便在何边捞点河虾,省得晚上没什么像样的菜,又要被那毒舌虐一顿。
河边菜园里,李氏给安宁讲了杨氏上门,却被孟晨曦的人痛打一顿的事情。
听后,安宁嘴角有了笑意,“这是他做过,让我觉得唯一一件让我痛快的事情。”想不到这小子还挺上道的,初来乍到就替她把杨氏给修理了。
李氏一怔,想想杨氏的做作,摇了摇头。
“安宁,那公子说,你和施大贵断绝了父女关系?”
“对啊!断绝书他还签名呢。”
“连同你娘和安乐,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啊?”安宁拔着草的手一顿,抬头迷茫的看着李氏,“这个我得后面再慢慢谋划,这么一下了,施大贵是不会同意的。我把自己摘出来,也是不想在冯家的亲事上,受施大贵的掌控。”
李氏听着,一脸奇怪,“那个孟公子已经把断绝书给了我家公公,不仅断绝书,还是施家的房契,地契,全都易主,放在你娘的名下。我听着,那断绝书中还包括你娘,安乐,还有你娘肚子里的孩子。”
“呀,怎么会这样?”
安宁一脸惊讶。
那人是什么意思?他怎么会有那样的协议?
“你娘说,他是远房亲戚,找你娘找了多年。”
“哦,这样啊。”
安宁满腹疑惑,低头拔草。
这事她今晚就好好问问顾氏。
安乐在河边用箢箕捞虾,听着李氏的话,脸上淡淡的。
仿佛在听别人家的事情。
她一直觉得自己只有娘亲和姐姐,爹在她的脑海里是一个模糊的。
几天前就计划要挖的菜地,在李氏的帮忙下,安宁终于整好了,现在只需放几天,然后撒下菜种就好。
“安宁,你去看看安乐,我去给你摘点菜过来。”李氏放下锄头,朝河边看了一眼。
“好,谢谢婶子。”
“没事,不就一把青菜吗,不用谢的。”
安宁弯唇笑了一下,拍拍手灰走去河边,木桶里装了不少河虾,活蹦乱跳的。
“安乐,你休息一下,姐姐来捞吧。”安宁夺过箢箕,把箢箕里的河虾倒在草地上,“我来捞,你来捡。”
“嗯,好。”
安乐一如继往的乖巧。
安宁知道安乐人小,思想却比同龄的孩子要成熟,许多事情,她有自己的想法。就施大贵的现状,她酝酿了一下,开口,“安乐,我早上去镇上,在赌坊门口碰到他了,也遇到了冯家大公子。他果然是瞒着我们把跟冯府的亲事定下来了。”
说着,她瞥了安乐一眼。
安乐蹙眉,抬眸紧张的看着她,急问:“那怎么办?”
“冯大公子,他是一个讲理的人。我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他也没有多加为难,当时就写了亲事不作数的说明。不过,那人欠了赌坊不少银子,他被赌坊的人给打了。”
安宁生怕安宁难过,终是没有把施大贵手脚尽废的事说了出来。
“他活该!”安乐愤愤难平。
安宁深深的看着她,“安乐,以后咱们都跟他没有关系了,你心里会不会难过?”
“不会!”安乐摇摇头,“只要有娘和姐姐就行了。”
事实上,这些年有他比没有他的日子更难过,她真的无所谓。
“会怪姐姐吗?”
“不会!如果我是姐姐,我也会这么做。”
安宁放下箢箕,把安乐拥入怀中,小小的,单薄的身子,让她心里泛酸。
“安乐,你放心!姐姐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
“嗯,我相信姐姐。”
安乐眸中闪着泪光,却倔强的忍着。
姐妹俩又捞了一会,直到李氏抱着青菜过来,她们才收拾了一下回家。
夕阳西下,家里已经炊烟袅袅,饭香阵阵。
姐妹二人踏进院门,却是有种走错门的感觉。只见院子里放着一张由几个大木桩拼成的桌子,上面摆着她从镇上买回来的茶具,旁边是扑嗵扑嗵冒着白气的铜壶,孟晨曦坐在木桩上,手里拿着书,正低头看着。
许是察觉到有人看着自己,他抬眸看了一眼,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又接着看书。
“姐。”安乐拉扯了下安宁。
安宁点头,牵着她进去。
“为什么要那么做?”安宁在孟晨曦身边停了下来。
眉目冷清,孟晨曦抬眸看了她一眼,“为了不让人说我在这里蹭吃蹭喝。”
安宁微微一愣,抬步走人。
这人没有一句真话。
故意装神秘。
安宁在院子里洗了手,进去厨房帮忙,“娘,我来吧,你歇着。”
顾氏知道自己拗不过安宁,便走到灶前坐下烧火。
“娘,院里那人到底是谁?”
“不是说,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吗?”
安宁手中的菜刀顿了顿,“娘,李婶不是这么说的,你不说是远房亲戚吗?”
顾氏捡了些细柴丢进灶膛里,“娘若是不这么说,他们主仆两个男子住在咱们家,这会让人说闲话的。说是咱们的远房亲戚,正好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当然,这也是那孟公子的意思。我瞧着他处事光明磊落的,并不是什么坏人。”
“娘。”安宁听了顾氏的解释后,不满的唤了一声。
这人连一句真话都没有,哪算什么光明磊落?
坏人?哪个坏人会在额头上写着坏人两个字的?
安宁真的要怀疑顾氏的情商了。
吃尽了苦头怎么就不见有长进呢?
好歹不能这么轻易相信陌生人啊。
“安宁,娘或许以前看不清人性,你难道现在还怀疑娘的眼光吗?”顾氏怔怔的看着她。
“娘,我不是这个意思,但是咱们多点防人之心总该没事吧?”
“小丫头,防火防盗防亲人也不该防一个救命恩人啊,若是我想要害你,我何必如此大费周张?我又吃饱了撑的。”不知何时,孟晨曦出现在厨房门口,看着冒热气的灶台,道:“我饿了!”
小丫头?
她本尊二十四岁了,绝对比他大。
防火防盗防亲人?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个到底是谁?
安宁满目探究的望了过去。
孟晨曦耸耸户,用他没什么温度的声音,道:“真的饿了。”
顾氏带着歉意的看着他,道:“真是不好意思,做饭晚了,还请公子再稍待一会。”
“哦,那好吧!快一点哈。”
安宁听着孟晨曦老不客气的话,顿时来气,“饿死你。”
“真歹毒!居然这么对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孟晨曦一边嘀咕,一边返回桌前。
安宁举起了菜刀,孟晨曦却像是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句真话都听不进,可见其心胸狭窄。这都要手刃救命恩人了。”
“你。”
顾氏紧张的看着安宁,“安宁,你别冲动!孟公子没有恶意。”
“哼。”安宁放下手,拿过安乐洗好的青菜,“嚓——嚓——嚓——”一刀一刀用力切下去,仿佛那就是某人。
安乐怔了怔,不安的看向顾氏。
顾氏嘴角含笑,冲着她摇摇头。
晚饭很快就做好了,摆在了院子里那张桌子上,一道炒河虾,一道猴头菇红烧肉,一道艾叶煎鸡蛋,还有一道清炒青菜。
孟晨曦看着桌上的四道菜,点了点头,抬眸看了安宁一眼,“这是我看过,你最像个姑娘家的地方。”
安宁岂会听不出他语中的褒义,顿时气得把刚打好的饭用力往他面前一放,“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谢谢!”
他端起碗,淡淡的道谢。
安宁脸骤然一沉,一脸不悦。他这样的反应,让安宁觉得她是一拳打过去,却打在软软的一团棉絮上。
说不出的心塞和气恼。
“大家吃饭吧。”顾氏招呼孟晨曦吃饭,余光瞥见立在一旁的白虎,便抬头看了过去,“这位小哥,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吧。只是一些农家小菜,希望你们吃得下。”
白虎拱拳,“多谢夫人,我站着就好。”
“坐下吧!”孟晨曦把嘴里的饭咽了下去,淡淡的道。
“是,爷。”白虎毕恭毕敬的端坐下来,腰身挺直。
几人围坐在一起,安静的扒着各自碗里的饭,突然,安宁面前出现一只空碗,她抬眸看去,就见孟晨曦理所当然的看着她,“再来一碗!”
“你没长手啊,不会……”
“孟公子,我来吧。”顾氏截断了安宁的话,安宁瞪了孟晨曦一眼,连忙把空碗抢了过去,“娘,我去。”临进厨房前,她还狠狠的剜了孟晨曦一眼。
孟晨曦淡淡的迎向她的目光,没有不恼。
安宁一口气堵在了胸口,闷闷的。
这个男人,肯定是故意气她的。
一改前面的毒舌,现在不呛声,却更气人。
你做什么他都淡淡的,狭长的凤眸如死湖般平静,似乎在嘲笑你的幼稚和小气。
“给。”
安宁的语气不太好,她严重的怀疑,这个男人与她八字不合,犯冲。
“谢谢!”
孟晨曦接过碗,又低头敛眉,默默的吃饭。
白虎的目光在安宁和孟晨曦的身上转了一圈,静静的吃饭。
一顿饭下来,没有任何一句多余的话,但谁都能感觉到气氛的微妙。安宁收了碗筷,顾氏弯腰就提茶壶,孟晨曦已先她一步提了过去,熟悉的沏着茶,端了一杯放在顾氏面前。
“伯母,我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你不别当我是客人。”
安宁在厨房里听了,猛翻白眼。
这个人脸皮真厚啊,竟当这里是自己的家了。
“姐,你是不是眼睛不舒服?”安乐见她表情狰狞,不时的翻着白眼,便有些担忧的问道。
呃?安宁一怔,脸微红。
“我没事!”
外面院子里,孟晨曦嘴角无声的勾起。
……
窗外缕缕月光倾斜而入,安宁侧身朝向顾氏,看着她安稳的睡容,她微微勾起嘴角。
以后,她们母女几人再也不用担心施大贵那个人了。
外面院子里,传来轻微的动静。
安宁蹙眉,掀被下床,她在睡衣外头披了件外套,穿了鞋子就往外走去。
月光下,孟晨曦坐在木桩上,头垂得低低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突然扭头看了过来,又调头过去,“家里来了陌生人,睡不着?”
“你家突然来了陌生人,你睡得着?”安宁反问,却是抬步走了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我从不为难自己。”孟晨曦抬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推到了安宁面前,“下巴冒出红痘,脾气又大,一定是肝火旺盛。这是决名子茶,你喝正好。”
安宁微眯双眼,借着月光打量着他。
“你怎么懂这些?”
“丫头,我是大夫,不用把脉,也能从人的脸上找到身体不适的蛛丝马迹。”
“你是大夫?”
听出了她语气中的质疑,孟晨曦静默几秒钟,淡淡的道:“不像?还是你有以貌取人的习惯?不过,小爷自知长得玉树临风,芝兰玉树,风度翩翩的,你就不用再重复一遍了。”
嗬!
居然还有这种倨傲自大的人。
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你在说我脸皮厚?”
“很高兴,你有这份自知。”安宁嘴角轻翘,连她自己都没有发觉。
孟晨曦看了她一眼,“没眼光的女人!真是悲哀!”
“只剩倨傲自大的男人,真是贫脊!”安宁回了他一句。
“倨傲也是需要本钱的,小爷明白你的意思了。”
“我什么意思?”
“认同我很酷很帅啊。”
酷帅?
安宁怔住了,骤然想起他说的防火防盗防亲人。
心,一阵狂喜。
这是他乡遇故音吗?
“你是从哪来的?”
孟晨曦弯唇笑了笑,“那么姑娘呢?”
他,他难道什么都知道?
知道自己是一缕魂魄取代了原主,那他为何还要试探自己?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呵呵!”孟晨曦笑了。
他果然是在试探自己。安宁得出了结论。
“夜深了,我回屋!公子也早点睡。”起身,离开。
“你这算是在关心我吗?”
“我是担心你睡不着,到村里头乱走乱晃,把别人吓坏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
“我想,你一定很想我快点离开这里吧?”
安宁顿足,扭头看着他,“恨不得,立刻,马上。”
“老实说,我也很委屈。我担心以后成天对着一个恶女,我会近墨者黑。”孟晨曦喝了一口水,“如果你想要我快点离开,也不是没有办法。”
果然,他是有目的的。
安宁冷冷的嗤笑一声,问道:“公子明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