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忆晨赶到医院的时候,父亲已经被送进抢救室。
抢救室的红灯一直亮着,门外欧新月搂着流泪的广碧云,正在安慰她,“妈妈你别担心,连叔肯定没事。”
长长的走廊中,裴厉渊背靠着墙,手中夹着的香烟并没点燃。医院不允许吸烟,他只是习惯性找到那种感觉。
“爸爸怎么了?”连忆晨开口问,声音里都是抖的。
“抢救!”裴厉渊将手中的烟丢进垃圾桶。
连忆晨走到长椅里坐下,那双明亮的黑眸黯然无光,她眼睛紧紧盯着那盏刺眼的红灯,唇瓣惨白到毫无一丝血色。
裴厉渊内敛的眸子眯了眯,目光落向她空寂的眼睛,薄唇抿起的弧度凛冽。
欧新月扶着母亲坐在另外一边,她瞧见连忆晨发白的脸色,不禁暗暗舒了口气。
“晨姐姐,”欧新月勾起唇,冷冷笑道:“你知道连叔怎么被送进急救室的吗?”
连忆晨一怔,茫然的抬起头。
“都是因为你的爆炸性新闻呢,”欧新月嘴角微勾,故意用很大的声音说:“哎哟,原来人家御少早有真爱啊,而且孩子都这么大了,一家三口多般配!”
一家三口!
连忆晨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里,眼底的神色出奇平静。
裴厉渊就坐在她的对面,他并没说话,但眼神始终落在连忆晨的身上。
广碧云也抬起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问道:“晨晨,你和御少的婚事——”
“没有婚事。”她低声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
广碧云嘴角沉了沉,欧新月轻蔑的笑了笑,“妈妈,御少取消了婚礼,丢人现眼的可是连家!”
听到她的话,连忆晨咻的抬起头,那眼神中凛冽的寒气,让欧新月心惊了下。
急诊室外的气氛徒然紧张起来,连忆晨双手紧张的交握在一起。她已经不知道此时心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整个人几乎处于空白状态。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两个多小时后,医生穿着白大褂走出来,欧新月抢在连忆晨前面挤过去,并且故意用鞋跟绊了她一下。
幸好裴厉渊站在后面,他本能伸手拉住连忆晨的手腕,这才感觉到她手心里的温度几乎为零。
“我丈夫情况怎么样?”广碧云急声问。
医生摘下口罩,面色不算好,“病人有脑肿瘤,你们家属了解吗?”
“脑肿瘤?”连忆晨无比震惊。
“知道。”广碧云接话,连忆晨不敢置信的瞥向她,“你怎么知道的?”
“少显跟我说的,”广碧云语气虽然很轻,却足够让连忆晨心尖发疼,“你爸爸说,不要告诉你。”
为什么不告诉她?
连忆晨嘲讽的笑了笑,她是爸爸的亲生女儿,可他有事都瞒着她,只对他的枕边人诉说!
“病人情况不太好,”医生面有难色,“现在颅压太高,不能手术,只能先想办法把情况稳定下来,再考虑手术的问题!”
“那我丈夫他——”广碧云眼眶红了红。
“目前不会醒过来,我们先用药物控制一段时间,看看进展如何。”
“好的,医生。”
有护士推着小车把人送回病房,连忆晨跟进去后,见到连少显苍白的脸色,上身布满各种仪器的检测探头,立刻红了眼眶。
“爸爸!”
连忆晨站在病床前,拉住连少显的手,眼前一片朦胧。门外有说话声,不过她都没有听进去,依旧坐在病床前,一瞬不瞬盯着父亲的脸。
也许医生说的不对呢?爸爸只是睡一会儿,很快就能醒过来,所以她要守在这里,等爸爸睁开眼睛。
不多时候,病房外面安静下来。窗外的夕阳缓缓垂落,周围只有仪器发出的滴滴声,规律又机械,冰冷到毫无一丝温度。
护士定点进来查看,连忆晨一直不停的问,“我爸爸什么时候可以醒过来?”
“小姐,病人现在无法苏醒,他能不能醒还要看后面的治疗情况如何。”
“不!”
连忆晨摇摇头,“爸爸不会睡那么久。”
“唉,你这人怎么回事?”护士皱起眉,心想这女孩子看着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一点医学常识都没有?!
几分钟后,护士换好输液瓶,端着托盘气哼哼离开。
病房里的光线逐渐暗下来,氧气罩上方有一排壁灯亮着,不够明亮,但足以视物。
幽暗的病房中,愈发显得连少显的脸色苍白。连忆晨不知道她能做什么才能把爸爸唤醒,医生说爸爸有脑肿瘤,可她从来都不曾知道半点消息。
她拿起棉签沾上一些水轻点在连少显的唇上,爸爸躺在这里不能动,眼睛紧紧闭着,如果不是那些仪器,他就会变成一具没有温度的尸体。
眼眶再度酸了酸,连忆晨坐在床边,用两只手紧紧拉住父亲的手,声音一点点哽咽下去,“爸爸,你不要睡,我需要你。”
她没有掉眼泪。
爸爸还在,所以她不能哭,不要让爸爸担心。
可是爸爸,云朵真的好难过,你不要闭着眼睛,我想要一个你的拥抱。
我不贪心,我只要一个拥抱就好!
可是病床上的人,依旧没有反应。连忆晨轻轻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用两只手环住他。头顶有暗黄色的灯光照射下来,连忆晨偏过头,将脸深深藏进父亲宽阔的肩膀内侧,“爸,他骗了我。你知道吗?他竟然真的骗了我!”
滴滴——
滴滴——
仪器声回荡在清幽幽的病房内,连忆晨柔顺的黑发垂在身后,她把整张脸都挡住,不肯露出任何表情。可她伏在连少显身上的肩膀,却一颤一颤的,轻轻抖动起来。
这一晚,连忆晨都没离开病房。她始终都没有合眼,就那样直挺挺坐在椅子里,看到天空渐渐泛白,看着晨光冉冉升起。
连少显毫无苏醒的迹象,连忆晨不得不接受医生的结论。她站起身,先走进病房的卫生间洗了把脸,然后整理好身上的衣服。
昨天发生的事情,今天并没结束。连忆晨等到早班护士进来换过输液瓶后,才开车离开医院。
白色悍马行驶在车道中,连忆晨双手握着方向盘,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车子驶入御苑,佣人们都在各司其职。连忆晨打开车门往里走,秦叔恰好站在大门前,见她回来后,目光动了动。
“??连小姐。”秦叔犹豫了下,换上最初的称呼。
连忆晨怔了怔,竟然没有感觉难过。
她提着包往里走,远远就听到冉漾颐指气使的声音,“那个箱子搬下来,还有这边的。”
一个白色行李箱摆放在客厅大门的入口处,冉漾回身见到身后的人,立刻笑道:“哎呀,你回来了!”
她抬手往门口一指,道:“喏,你的东西我都让人整理好了,你不用谢我!”
“大嫂!”
御筝急匆匆跑下楼,“你别走,等我哥回来!”
“还等什么呀?”
冉漾撇撇嘴,笑道:“人家该说的都说了,难道你还不死心?”
连忆晨微微垂着头,御筝一把拽住她的手,“我觉得我哥他,他——”
御筝咬着唇,竟然不知道要怎么说!这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御兆锡的爆炸性新闻,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连忆晨松开御筝的手,低头往楼上走。冉漾想要阻拦,但被御筝阻止。
毕竟她是御兆锡的妹妹,冉漾有些顾忌。
卧室的门开着,不久前佣人们在这里收拾东西,把一些东西弄乱了。
比如他桌上的钢笔习惯左侧,他看过的书都要翻开放置,不准合上。
连忆晨绕着卧室转了转,早已对这里了若指掌的她,此时却看的分外仔细。原来即使是她很熟悉的地方,也会有些地方是她疏忽的,是她不曾看到的未知角落。
佣人们把东西收拾的很干净,属于她的物品,一件都没有遗留。她勾唇笑了笑,嗯,这样很好。
回到楼下,冉漾还在指使佣人们做事。御筝急的乱转,但也没有任何办法。
御兆锡虽然报道出那则新闻,但他手机还处于关机状态,人也不跟家里联系,甚至连御坤都无法与他取得联系!
“哎,气死我了!”御筝再次挂断电话,一把抱住连忆晨,“大嫂,我代替哥哥跟你说对不起,你别走行不行?”
连忆晨静静站在原地,染着红色血丝的眼睛慢慢挤出一抹笑,“筝筝,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御筝忙不迭点头。
冉漾哼了声,竖起耳朵往这边听。
“那些东西,全都帮我丢了。”连忆晨指了指皮箱。
御筝一愣,“都丢了?”
“嗯,都丢了。”连忆晨神情沉寂,掌心落在御筝头顶,“一件不留。”
“——好。”御筝快要哭出声。她心里明白,她阻止不了。
“谢谢。”连忆晨倒了声谢。
御筝跟着走到门前,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说道:“对不起!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不应该瞒着你唐言的事情,应该早点告诉你。”
连忆晨低头拨动了下车钥匙,原来大家都知道唐言,只有她被蒙在鼓里。
最后知道真相的那个人,就是傻瓜。可显然,她连傻瓜都不如。
白色悍马渐渐远去,御筝垂头丧气回到后院,蹲在湖边把那两只天鹅召唤过来。
“白糯米,黑珍珠。”御筝左右两只手,各自安抚一只,同它们聊天,“大嫂被哥哥气跑了,我好讨厌哥哥啊!”
嘎嘎——
两只天鹅扬起长颈,御筝目光暗下去,心情也沉到谷底。
开车下山后,连忆晨先给公司打了电话。金曼说记者们天天堵在公司大门外不走,现在连少显突然昏迷不醒住进医院,关于云深的各种传闻更是满天飞。
金曼都已经懵了,这么多关注点,她到底应该先堵掉哪头?云深集团工程质量事故、连忆晨的婚事告吹,连少显病危昏迷,这一切一切的负面消息,足以使人崩溃!
“情况有多糟糕?”连忆晨开口的声音有些哑,金曼听着心疼,安慰她,“你先照顾董事长吧,公司这边我还能应付。对了,还有裴厉渊,他一直都在跟受伤工人的家属沟通!”
挂断电话后,连忆晨唇角紧抿。裴厉渊,为什么,她想起这个名字,心就会慌的厉害?
路上买了一些换洗用品,连忆晨便提着东西往病房走。可她刚进门,脸色就唰的一下,瞬间泛白。
“爸爸!”
连忆晨把护士喊来,指着空空的病床,质问道:“我爸爸呢?”
护士狐疑的瞅着她,道:“病人家属给病人办了转院,你不知道吗?”
病人家属?她不就是病人家属吗?!
连忆晨茫然的问,“哪个病人家属?”
护士带她去查了转院资料,落款的家属签名,深深刺痛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