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多数人都是诺森布里亚人——当然,卢克大人除外。”
用双手抱着后脑,瘦小的身影一边顺着走道向前,一边回应着背后的问题。.
排名第一的,正是用正方形的毛毡在中央挖了个孔洞,就这样套在头上当做外套,外形瘦的简直像是“营养不良”这个词具象化了一样的尤金。现在,他被一把上去比他的身体还要巨大的步枪顶着背脊,但满脸都是不在乎的神情往前走。
尤金的后面是持枪的暮羽,殿后的则是和尤金一样披着一件简单之极的毛毡斗篷的莉斯-亚尔珍特。那件从缺了一条小臂和一条小腿的老雇佣兵身上剥下来的斗篷显得很不合身,要不是红发的见习修女早就习惯了更加厚重累赘的修女服,恐怕早就因为踏到过长的衣角而摔倒在了地上。
左顾右盼的修女与其说紧张,不如说好奇的打量着四周。这条几乎不到尽头的甬道天花板和墙壁都闪耀着金属的光芒,至于地面,无论踏在上面的触感还是与鞋底发出的碰撞声,都让修女知道,那也是货真价实的金属。
真是让人意外。
身为需要到处奔走以积累经验,见识世间疾苦和磨砺对女神信仰的七曜教会的见习修女,莉斯-亚尔珍特的见识绝不算少。在来克洛斯贝尔之前,她也到过与之相邻,挖空了数座山峰建立起来,号称帝国之墙的埃雷波尼亚要塞都市。
与之相比起来,这条甬道实在不值一提。
然而,考虑到对方是因否定女神爱德斯而被七曜教会定为异端,几乎在有记载的历史历来都不得不进行秘密活动的教团,能够兴建和维护这种地下工程……
嘛,虽然在地下活动这一事实和他们老鼠和害虫般令人作呕的印象相符,但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已经从卡西乌斯-布莱特策划并实施的毁灭性打击中恢复了一定的实力?
沉思着的修女差点漏听了尤金的说明。
之前,尤金在面对修女“你是什么人”这个问题的时候,回答说“那是个很长的故事”。莉斯还以为他是在故作姿态拖延时间。不过,现在起来,还真是个很长的故事——长到需要从尤金出生不久的时候讲起。
“盐之桩事件”。
那是自七曜教会成立以来,历史上有数的几个天灾之一。从天而降的,能将所接触到的一切都结晶化的神秘物体,毁掉了几乎整个诺森布里亚大公国。
土地盐化,河流干涸,无论植物与动物皆在极短时间内死去。在不断扩大的盐化范围面前,能脱出性命的诺森布里亚人已是侥幸,至于接下来如何过活么,那是接下来的事情了。
很多诺森布里亚人选择成为雇佣兵,靠出卖自己的,当然还有他人的性命来换取活下去的资源。这就是著名的北之猎兵的由来。
如果说尤金和他的家人与北之猎兵有什么不一样的话,那就是他们只出卖了自己的性命,和自己孩子的性命,并没有涉及到别的什么人。
“……”
恶寒让莉斯差点吐出来。着尤金瘦小的背影,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出卖自己——倒也罢了。出卖自己的孩子给教团当做实验品,来获取一日三餐……
这实在,实在……
修女翻遍了自己所知道的所有词汇,都难以找到哪怕是程度不那么充足的词汇来形容这种行为。
“既然是这样,为什么你还没被插上管子?”
暮羽冷冷的问。
“插上管子……哦,真是合适的形容。”
尤金发出了一声满意的赞叹。
他之所以还能用自己的脚站在地上,而不是被皮带固定在床上,通过胃导管用流质食物维持生命,并每天数次的接受灌药、电击刺激、注射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各种各样的实验,当然是因为卡西乌斯-布莱特的原因。
在那次动员起整个大陆西部各国,以及游击士协会、七曜教会等国际性组织的毁灭性打击之下,教团失去了绝大部分实验设施。更重要的是,能被称为“大师”的中级以及以上的中坚或死或逃亡。
既然实验设施和实验的主持者都已经不存在了,那当然不需要许多的实验对象了。
每年一个,或者每两年一个——这就是名为“卢克”的教团术者对实验对象的数量要求。
尤金在例行的体检之中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天赋,卢克当然不可能选中他进行实验。当然更重要的是他的身体实在太瘦弱了,教团的术者们并不担心他在实验过程中死亡,而是认为他的生理指数不够有代表性,不值得为了他单独进行某些实验。
“……为什么不逃?”
“逃?”
面对修女几乎呻吟一般的责问,尤金明知道她不到,脸上却挂上了一丝极其锐利的讽刺笑容。
能逃到哪里去呢?
那些被称为“北之猎兵”,臭名昭著的诺森布里亚人吧。
如果能以其他方式活下去的话,十个人里面恐怕也没有一个愿意做朝不保夕的猎兵吧。
“女神在上,教会……”
“要是真的有神的话!”
不知不觉,尤金的声音变得尖锐而高亢,在这密闭的甬道之内显得极为刺耳。
“如果真的有女神的话,当我们的亲人化成灰白色的雕像,然后崩碎的时候,她在哪里?当我们衣食无着,为了生存可以把自己的孩子卖出一袋面粉的代价的时候,她又在哪里?”
当显然不同于尤金的声音响起的时候,暮羽和莉斯瞬间转向左右,举起了手里的步枪和弩弓。
大概是因为年久失修,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甬道上方的照明灯只有三分之二是完好的。一些断断续续的黑暗地带,不可避免的出现在甬道之中。
从阴影中浮出的攻击者还来不及使用他们简陋的武器,就被步枪和弩弓顶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