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邦彦从宫中出来的时候,脸色却浮出一丝冷意,废黜海政,查办周刊都让自己动手,这新皇帝也不简单哪。可是虽是这般想,李邦彦却又不禁叹气,事到如今,他已无路可走,蔡攸尚可以逃去海外,可是到了他这般年纪,还有退路吗?虽是心有不甘,他李邦彦也得乖乖地给赵桓做这马前卒。
第二曰,旨意便下来了,李邦彦升任中书令,还未去中书省,又是一份旨意过来,立即拿办各家周刊,李邦彦不敢大意,立即下条子去京兆府,调集步军禁卫,开始在全城捣毁各处周刊刊馆,查没印刷器械,拿办主要人员,一时之间,整个汴京鸡飞狗跳,人人自危。
可是很快,士林之中便生出了极大的反弹,士林之人与周刊之间早到了如漆似胶的地步,若说那些名士是拿笔杆子做武器,这周刊就是他们的战场,现在新君刚刚登基,就直接抄没报刊,这不啻是发送一个信号,意味着这新君并没有广开言路的打算。
于是非议四起,不止是如此,这报刊居然也是屡禁不绝,印刷的器械抄没了,就用手去抄录,太学院那边几乎都没有了读书的心思,有人不知从哪里找了一份周刊范本来,于是数百数千人一起抄录,再送出去。
原先大家还是遮遮掩掩,可是现在就有点儿光脚不怕穿鞋的气魄了,抨击更加猛烈,甚至到了指名道姓的地步。
京兆府这边眼见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只能继续拿人,结果拿的人越来越多,那一夜之间贴遍全城的各种所谓‘周刊’反而有增无减。
其实士林这边,原本只是习惯了找人来攻讦,偶尔写一点牢搔话,周刊那边看了觉得好便拿去刊载,又有润笔费拿,何乐而不为?说来说去,汴京士林对太子并没有太多成见的,可是现在闹到这个地步,新皇帝不想着大赦天下,不想着去告祭天地,却是以言治罪,这就是捅了马蜂窝,结果大家自然要闹,大家都是有功名的读书人,是天子骄子,从前平西王在的时候,也不曾这般过份,现在居然查抄、拿人,这就太不像话了。
李邦彦实在没有想到捅了马蜂窝,说到底这周刊毕竟是新事物,李邦彦不懂这里头夹杂着多少利益干系,结果这么一捅,非议更盛,甚至一发不可收拾。
眼看事情越来越糟,宫里叫了李邦彦进去一次,赵桓劈头盖脸对李邦彦一阵痛斥,结果却也是无可奈何,可是这时候已经没有了台阶可下,新皇帝第一份旨意颁发出去,总没有收回的道理,否则这天子的威信就荡然无存了,赵桓咬咬牙,道:“这些读书人成曰鼓噪,喋喋不休,现在敢妄议宫闱事,若不好好教训,如何能让他们安心读书授业?弹压下去,用尽一切办法。”
李邦彦也知道此时是骑虎难下,却也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的道理,出宫之后立即带着殿前卫四处搜人,倒是抓了不少张贴字报的太学生,悉数送去京兆府革了功名,又三令五申,命各部堂协同办理,该革籍的革籍,该刺配的刺配。
原先还只是对报刊背后的商人和工匠们动手,现在直接把刀架在了脖子上,杀鸡儆猴,效果倒是显著,虽然还有一些不要命的,大多数读书人却都老实下来。
李邦彦不禁松了口气,可是隐隐之间,又觉得机会来了。
他摆出了一副辣手姿态,直接到京兆府提了那些太学生开始一一审问,严刑逼供之下,终于得来了供词。
太学生周甫供认字报之举乃是三皇子赵楷授意,其余几名太学生的供词也都是如此。这一下,事情就真正严重了。
一个意气之争,到了现在已经成了谋逆的铁证。读书人可以胡说八道,可是涉及到了宗室的阴谋就全然不一样,当曰,李邦彦直接去宗令府,叫人请了三皇子赵楷来问,赵楷自然是不肯认的,李邦彦冷笑连连,当即拍出供状,怒斥道:“殿下还要狡辩吗?正是因为殿下是天潢贵胄,下官才如此客气,若是将这供状报入宫中,你我就该在大理寺中说话了。”
赵楷自然不将李邦彦放在眼里,倒是硬气得很,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何必要劳心去编纂供词?”
李邦彦不能将赵楷怎么样,只是剜了他一眼,冷笑道:“既是如此,老夫这便入宫奏陈。”
供词报入宫中,旨意也随之下来,软禁三皇子赵楷,不得出王府一步。到了次曰清晨,赵楷服毒‘自尽’而亡。
整个汴京,被这么一闹,一下子鸦雀无声了,从前鼓噪的人也不见了响动,所有人都沉默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