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道:“看到了吗?这沈傲羞辱了本宫一顿,如今又打起了北伐的主意,二十万水师悉数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本宫岂能不提防?这份奏疏是不是该回绝掉?只要本宫咬着牙不拟准,看他们能如何。”
李邦彦将奏疏放下,道:“殿下不拟准,自然会有皇上和太后拟准。与其如此,倒不如殿下来做个好人。”
赵桓铁青着脸道:“这奏疏虽是杨真上的,可这背后,必然有沈傲怂恿。他要挂帅救援辽人,败了,是我这监国共同承担干系;就算是胜,那也是他沈傲的功劳……”
李邦彦苦笑道:“太子现在还不明白吗?这一战,太子断不能胜!”
赵桓一头雾水,眼中闪出狐疑。
李邦彦坐定,轻轻咳嗽一声,眼眸中闪出狡黠的光泽,淡淡道:“殿下,此战若胜,太子必然被黜。”
“啊……”赵桓被李邦彦这句危言耸听的话吓了一跳,惊骇地道:“这又是为什么?”
李邦彦叹了口气,道:“殿下莫要忘了,殿下是监国太子,此战若胜,便是太子殿下圣明,满朝上下齐声称颂,到了那个时候,殿下能享受多大的盛誉?”
赵恒道:“这难道不好吗?”
李邦彦冷笑道:“好,自然是好,国有大患,陛下巡幸泉州而不敢回,殿下在这紧急关头钦命监国,重挫女真,天下人会怎么说?”李邦彦舔舔嘴,学着第三者的角度阴阳怪气地道:“多半会说皇上不堪为君,而太子殿下圣明仁武,可以担当大任。”
赵桓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期期艾艾地道:“父皇若是听到这些话,只怕……只怕……”
李邦彦颌首点头,道:“就是这个道理,这些话一定会传到皇上的耳中,若是没有平西王倒也罢了,皇上远在泉州,而殿下众望所归,皇上便是心中不悦,多半也是无可奈何。可是有沈傲在朝,事情就不同了,到时候沈傲要迎皇上回宫,殿下该怎么办?”
赵桓岂能不明白自己父皇的为人?父皇最是好大喜功,有时虽是懦弱,可是在权柄上一向都不肯轻易放手的。若是自己的威望超越了父皇,父皇回了汴京,再加上沈傲挑拨,结局会怎么样?赵桓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圣旨传到东宫,校尉前来拿人了。
其实做太子的,一向都是如此,做得差了,要被人瞧不起;做得好了,却又功高震主,引起宫中猜忌;所以每一步都是举步维艰,到了赵恒身上,那就更不必说了,简直就是步步惊心,一个不好就要踏空,落入万丈深渊。
李邦彦一提醒,赵恒立即醒悟,急切道:“败又不能败,胜又不能胜,本宫应当如何?”
李邦彦眼中浮出冷意,淡淡道:“其实这个简单得很,先败后和。”
赵恒的嘴唇哆嗦起来,李邦彦的话,他岂会不懂?可是先败再和……哪有这般容易?
李邦彦继续道:“殿下应该立即拟准杨真的奏疏,让平西王整肃三洋水师,北上救援辽人,再暗暗派出使者,泄露水师行踪,让女真人早有堤防,水师作战,讲究的本就是出其不意,只要女真人稍有堤防,水师必然大败。”
赵桓深吸了口冷气,二十万水师可是大宋的命根子;李邦彦却教自己去与女真人暗通曲款,葬送大宋的舰队。他不由怒道:“李邦彦,你好大的胆子!”
李邦彦却是气定神闲,淡淡笑道:“殿下何不先听老夫把话说完。水师若是大败,平西王能不能活命还是未知数。就算他能活着回来,殿下也可以以丧师辱国之罪将他收押起来,女真人对沈傲恨之入骨,殿下先与他们通了气,再将沈傲送去,派遣一名能言善辩的使者,向女真人求和,如此一来,金人多半是准允的,到时候无非是让我大宋遵从与辽人的旧制而已。而殿下一面铲除了沈傲,一面又让宫中不能生出猜忌之心,保全了我大宋的宗社,如此一来,便是皇上心中怫然不悦,又能如何?”
赵桓铁青着脸,道:“你这是要陷本宫于不忠不孝吗?”
李邦彦语速却比赵恒还快,放肆地道:“殿下,事急从权,事到如今,殿下除了这个选择,还有其他的办法吗?”
赵恒哑然,一双眼睛又是惊惧又是不安地瞪着李邦彦,心里却在说服自己,李邦彦说的确实一点都没有错,自己输不起,也赢不起。输了,女真人会要自己的命;赢了,父皇和沈傲会要自己的命。先败再和,败是为了铲除沈傲,并且与女真人搭上关系;和能保住大宋的宗社,这办法虽然胆大到了极点,却也不是完全没有商量的余地。
可是当着的外人的面,赵恒怎么能欣然点头?这件事干系太大了,大到赵恒的脑子嗡嗡的乱响,整个人呆若木鸡。
李邦彦道:“老夫话已说尽,请殿下决断吧,可是殿下不要忘了,不除沈傲,殿下便永远都是龙游浅水、虎落平阳,老夫奉劝殿下不要与沈傲起意气之争,可是若有一击必杀的时机,就万万不能放纵,否则今曰殿下是太子,明曰要做阶下囚也未必能如愿。”
赵恒听到李邦彦谈及沈傲二字,狠狠地一巴掌击打在桌案上,咬牙切齿地道:“这都是沈傲逼本宫的!若不是他,本宫又怎么会做这等对不起列祖列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