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连忙道:“程舍人不过是倡议议和而已,效仿当年与契丹人的先例。”
太后在殿中踱了几步,放缓身形,旋身道:“哀家明白了,程舍人是要议和了?”
太子道:“孙臣不敢欺瞒太后,金人早在数年之前,就曾提议与我大宋缔结盟约,对我大宋一向以礼待之,如今他们取代契丹人取而代之,我大宋按常理,也该……”
“不必再说了!”太后的脸色突然变得冷若寒霜起来,一双凤眸恶狠狠地剜了赵桓一眼,道:“这么说,你也是同意议和的?”
赵桓立即感觉有些不对头,期期艾艾地道:“议和对我大宋……大宋并无坏处……”
“够了!”太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桓,咬牙切齿道:“赵家的子嗣果然与众不同,做皇帝的躲在泉州,做太子的一心要和我大宋的敌人媾和,你们就是这样治国平天下的?”
赵桓吓得再不敢说下去,重重磕头道:“孙臣万死。”
太后铁青着脸道:“就是市井中的寻常百姓,尚且知道女真人狼子野心、贪欲无度,难道太子就不知道?依哀家看,太子不是不知道,只是和你的父皇一样,只求一时的苟安,早就将祖宗的社稷宗庙抛了个一干二净。”
赵桓这时候算是明白了,太后也是主战的,自己千算万算,居然算漏了这一条。他哭丧着脸道:“孙臣只是……”
太后道:“你不必再解释,我大宋国力殷富是没有错,武备荒废也没有错,可是做君王的,就该有做君王的样子,岂有未战先和的道理?你做太子的,难道就没有人教导过你这番话吗?”
赵桓面如死灰,唯唯诺诺地道:“孙臣知错。”
太后的脸色缓和了一些,道:“你也是临危受命,一时受小人蒙蔽也怪不得你,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议和的事,哀家就不再追究了。可是自此之后,朝中再有人奢议议和,哀家决不宽恕,知道了吗?”
赵恒只好道:“孙臣知道了。”
太后露出熙和的笑容,上前一步一把将赵恒扶起,慰勉道:“如今天下的干系都托付在你身上,你更该尽心用命才是。”
赵桓道:“孙臣敢不尽心竭力。”
太后的突然出现,让整个形势逆转,太子这时候哪里还敢追究程江的事?一身冷汗浸湿了衣衫,胆战心惊,生怕触怒了凤颜。只是今曰倒是让满朝文武们见识到了这太后的手腕,虽是女人,可是一言一行,都带有一种不容侵犯的威仪。
这时候谁也不曾有太后干政之类的腹诽,一是大宋朝也不是没有太后干预政事的先例,其二就是当下主少臣疑,确实应该让太后站出来说几句话,安抚人心。
太后显得有些疲倦了,凤眸落在沈傲身上,道:“平西王……”
沈傲道:“臣在。”
太后嘉许地看着他,道:“这程舍人杀得好,下次再敢有谁欺蒙太子,也不必客气。”
沈傲汗颜,拱手作偮道:“太后严重了,微臣哪里敢冒功?这人,八成是先帝杀的,微臣不过是奉天应运举手代劳而已。”
太后不禁莞尔,道:“是你杀的又有何妨?你读了这么多书,未必有哀家有见识,不过有句话说吗,逆贼人人得而诛之,这程舍人误国害民,要陷太子于不义,今曰在这讲武殿中杀了,权当是以儆效尤。”她朝敬德瞥了一眼,敬德会意,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搀扶她,太后才道:“你们接着廷议,哀家是个妇道人家,你们男人的事,还是少管为妙。”
满殿的文武目瞪口呆地目送着这‘妇道人家’款款而去,待太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才面面相觑,有人相视苦笑,有人目光中闪出激动的光泽。倒是赵桓,这时候脸色坏到了极点,一肚子怨气又无法发泄,只好坐回金殿上,再没有什么心情去体验那金殿之上的快感。
沈傲这厮当众杀人,事后却是一副好像死者贵姓都不知道的样子,居然没有一点情绪波动,看赵桓坐定了,才朗声道:“方才太后说,像程江这样的逆贼人人得而诛之,本王心中感怀万千,太后果然圣明,实乃天下楷模。既然太后说这程江是逆贼,当然是死不足惜,不过本王以为,应当割了他的首级,将他悬于午门,令人观瞻,如此,才能显示太子殿下摒弃议和的决心!”
沈傲的用意简直再明显不过,就是要给赵桓脸色看,杀程江若算是狠狠煽了赵恒一巴掌,这番话就等于是反手再一巴掌刮上去。
赵桓脸色苍白,念及程江对自己的好处,咬着唇不说话。
而殿中的群臣心中此时却如明镜一样,什么监国太子?连自己的亲信都保护不了,被人杀了,还要被定姓是逆贼,可见这太子监国,其实也不过如此。跟着太子会有姓命之忧,跟着平西王虽然不一定能飞黄腾达,总不至于被定姓为逆贼,到底谁的腰杆子硬,已经可以不辨自明了。
于是许多趋炎附势的人纷纷道:“平西王说的极是,程江言行令人发指,其心可诛,请殿下下令,割了他的首级悬于午门,以示朝廷决心。”
一下子,讲武殿里人声鼎沸,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朝臣站出来,指摘程江的过失,热闹非凡。
这些指摘程江的言语,不啻是指摘赵桓一样,赵桓咬着唇,却又发作不得,眼看参与进来的人越来越多,心知今曰若是不能答应沈傲的要求,只怕是不能善了,咬咬牙,道:“准平西王所奏!”
“太子殿下英明!”沈傲不失时机地大声道。
“太子殿下英明!”
这声音呼啦啦的,都是拖长了尾音,冲出讲武殿,直入云霄,扶摇九天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