奏疏递入宫中是门下省的事,所有人都不禁朝李邦彦看过去,李邦彦苦笑道:“陛下,奏疏本是在月初的时候就递了过来的,不过……不过……”
赵佶冷声道:“不过什么?”
李邦彦双膝跪倒,道:“因为此前只是闹了县衙,落草为寇,微臣就在想,这样的小事,何必要搅了陛下的兴致?所以想等当地官府进剿,待报捷的奏疏递上来了再一并呈报,也好让陛下宽心。”
李邦彦所言的事其实在蔡京主政时期就已经成为了定制,往往出了匪患,若是先送进宫去,宫中肯定忧心忡忡,会责怪辅相不能尽心用命,一般这种匪患几乎是过了几曰就会荡平,所以先把奏疏压一压,等地方上了报捷奏疏,再将两份奏疏一起送入宫去,宫里一看,一个匪患,只不过几曰功夫就铲平了,心里自然认为这是大家尽心用命的结果。
李邦彦不过是萧规曹随,谁曾想,潭州府这一次阴沟里翻了船,居然拖了近一个月功夫,还没有把事情办妥。李邦彦不得已,只好将奏疏递入宫去。这件事赵佶并没有怎么见怪,看了奏疏,只是下旨意让各路府合兵进剿,谁知事隔几天,陛下又提起此事,这就有点儿让人摸不透了。
赵佶听了李邦彦的辩解,勃然大怒,拍案道:“是谁给门下省扣押旨意的权利?好大的胆子,这么大的事,朕居然毫不知情,被你们这样蒙蔽,你这门下令是怎么当的?”
李邦彦只好磕头,道:“微臣万死!”
赵佶冷哼,道:“万死倒不必,可因为这个耽误了进剿,让贼势坐大,你李邦彦难辞其咎,来人,传旨意,李邦彦玩忽职守,扰乱圣听,回府面壁思过,这门下省,暂时由……”赵佶沉默了一下,在群臣中扫了一下,颇有些心烦意躁地道:“暂由礼部尚书杨真代任。”
谁也不曾想到,这门下令说思过就思过,更没有想到,平素一向不太讨赵佶喜欢的杨真居然大受青睐,一跃从尚书跳到了门下省。说是代任,其实不过是一种委婉的说法,但凡是在徽宗朝里做过事的人都知道,李邦彦完了。
李邦彦整个人一下子瘫在了地上,气若游丝地道:“老臣谢主隆恩。”
杨真站出来,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道:“老臣年迈,只怕……”
赵佶打断他道:“你不必辞谢,好好地做事吧。”
沈傲看了赵佶一眼,心里的一块大石落地,李邦彦果然完了,其实从一开始,李邦彦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他为了明哲保身,不得不和太子混在一起,可是要知道,和太子厮混本就是天子眼中的大忌,原本不暴露倒也罢了,可是沈傲这一连串的手段使出来,李邦彦居然去做太子的马前卒,做开路先锋,以赵佶的智慧,难道会看不透?
现在全‘天下’的人都称颂太子的贤德,这也触犯了赵佶的忌讳,只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赵佶当然不会觊觎对赵桓动手,可是这些太子的余党,赵佶会毫不犹豫地清除掉,李邦彦既然做了开路先锋,赵佶第一个要收拾的,当然也就是他。
至于突然选择杨真来做这首辅,只怕赵佶心中也早有考量,太子的党羽当然是没份的,旧党这边现在声势本来就浩大得很,不可能将门下、中书全部交在旧党手里。唯有杨真从不结党,办事的能力虽然平平,且最喜欢指指点点,甚至几次当着赵佶的面顶撞,可是有一点却是最重要的,他既不是旧党,也不是太子的党羽,这样的人在朝中已经很难得了。
就这么个倔老头儿,居然稀里糊涂地一跃到了天花板上,沈傲心里想,不知多少人要妒忌呢,大家辛苦专营,傍大腿的傍大腿,曲意讨好的曲意讨好,结果好事居然给杨真占了,这还有没有天理?
杨真见赵佶态度坚决,也端正了态度,正色道:“陛下委以重任,老臣纵是粉身碎骨,也难报万一,定当尽心竭力,为陛下分忧。”
赵佶宽慰了几句,再不去看那失魂落魄的李邦彦,继续道:“朕还有一件事要议。”
听到还有一件事,许多人心里禁不住又是害怕又是激动,害怕下一个倒霉的是自己,又希望自己能顶了哪个倒霉家伙的空缺,眼睛都巴巴地看着赵佶,连呼吸都有点儿急促了。
赵佶徐徐道:“前咨议郎中蓝温,贪渎无能,这样的人,居然从京兆府提到了咨议局,此后这蓝温在咨议局又横行无忌,最后被士子们打死,这件事,朕现在思量起来,和吏部脱不开干系。”
吏部两个字像是一根针,狠狠的扎得程江一下子萎顿下去,他拖着沉重的步伐站出来,道:“陛下,微臣也因为这件事,将吏部好好肃清了一番,吏部鱼龙混杂,某些官员欺上瞒下也是有的,就比如那前功考郎中刘著,便是提拔蓝温的罪魁祸首,只是现在刘著已经致仕,微臣只能作罢,吏部将来一定尽心竭力,再不敢出这等事了。”
赵佶怒道:“这么说,你这吏部尚书是一点干系都没有了?难道功考郎中刘著当时不是你的属官?蓝温升调到咨议局,你难道就没有核实?这倒是奇了,朕的吏部尚书难道一下子成了摆设?有功时有你的份,如今有了罪责,你倒是推脱得一干二净了?”
程江连忙拜倒在地:“微臣失察,请陛下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