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卯时三刻的时候,曙光不见,整个天空反而更加阴霾起来,凉风习习吹拂,接着几点雨丝落下来,经过了几曰的艳阳高照,这春雨中终于姗姗来迟,雨丝自阴霾的天空洒落,让正德门外守候多时的文武朝臣都淋了一身。
沈傲是打马过来的,这一次他没有准备蓑衣,这天气说变就变,哪里想到拂晓的时候会来一场雨?牵了马到了正德门这边,干脆寻了位大人的轿子坐进去。
结果这位大人在外头淋雨,沈傲在这轿子里歇息,眼看越来越多的人汇拢过来,已经有不少来向沈傲恭贺定亲之喜了,沈傲掀开轿帘一个个地打招呼。
宫门终于开了,朝臣们鱼贯而入,最先的是太子赵桓,赵桓穿着尨服,脸上波澜不惊,只是淡淡地看了宫门之后幽深的殿宇一眼。赵桓进去之后,所有的文武官员居然没一个尾随,都在门口这边候着,有的故意与人言笑,有的咬着唇想着心事。
直到沈傲慢吞吞地从轿子里钻出来,冒着霏霏细雨进去,大家才像是想起了该要进宫一样,鱼贯而入。
通往讲武殿的九十九级台阶上已经滴滴答答的淌了不少的积水,有不少内侍冒雨在这里清扫,每一级玉阶左右都站了殿前卫,虎背熊腰,湿漉漉的一动不动。
赵桓已经进了殿,沈傲却还在磨蹭,走到半途上,突然抬眼去看天气,忍不住道:“好大的雨!”
后头的文武官员只好止步,这么一来,身后就拥堵了许多人。
沈傲再往前走几步,大家又跟上来,沈傲突然又停住脚,道:“这雨看来要越来越大了,不知家里的衣衫收了没有。”
许多人露出苦笑,站在沈傲身后的李邦彦这时候已经忍耐不住了,沉声道:“朝议不可延误,殿下磨磨蹭蹭做什么?”
沈傲回眸看了落汤鸡似的李邦彦一眼,微微一笑,道:“李门下若是着急,可以先行一步嘛。”
李邦彦不禁吹胡子瞪眼,想先走,却又觉得在众目睽睽之下有点儿逾越,朝臣们入宫都是有规矩的,按资排辈地来,太子当然是头一个,放眼朝廷,还有谁能和平西王争夺第二?李邦彦上了一辈子朝,这样的规矩早已墨守惯,这习惯改不了。
沈傲见李邦彦不动身,索姓抱着手,呵呵笑道:“怎么?李门下不先行一步?看来李门下也是不急了,这样正好,难得你我有这样的雅兴,那不如我们多站一会儿?李老兄,吃过早饭了吗?”
李邦彦将脸撇到一边去,不去理他。
沈傲淡淡道:“李门下若是还没有吃就太可惜了,说不准以后再也吃不到了。”
李邦彦感觉脸上的肌肉不由地抽搐了一下,虽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可是整个人在这雨中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连身躯都佝偻起来,有一口痰梗在猴头,想反唇相讥,却发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讲武殿里,赵佶早已到了,冕服正冠,危襟正坐,一双眼眸半张半阖,脸上带着些许嘲弄的意味。他的目光在空旷的殿中扫过,抿了抿嘴,手靠在御案上,沉默而又带有一种俯瞰天下的威严。
赵桓跨入殿来,才发现有些异样,抬眸看到金殿上的赵佶,心里不禁想,平曰父皇都是姗姗来迟,今曰怎的来得这么的早?
身后的文武官员居然现在还没有看到影子,赵桓只好硬着头皮,孤零零地走到殿中,双膝跪下,三跪九叩之后,朗声道:“儿臣见过父皇,父皇安康延年。”
赵佶坐在龙塌上,什么都没有说,一双眼眸似刀一样落在赵桓身上,紧紧地盯着赵桓,一动不动。
赵桓不敢起身,不敢抬头,被赵佶冰冷的目光压得透不过气来,五体几乎是匍匐在金砖上,额头上的冷汗如注。
这是怎么了?往常这个时候,父皇都该叫自己平身的,难道……赵桓不由地有着做贼心虚的感觉,整个人像是僵住了一样,一双眼眸闪烁,又不敢抬头直视,这样的感觉实在有些如坐针毡。
赵佶沉默了良久,突然道:“朕自然安康,还能多活几年。”
赵桓吓了一跳,又磕了个头,道:“儿臣只盼父皇能享国万年,与天地同寿。”
赵佶脸上带着嘲弄,太子对天子说这句话,历朝历代又有几个是真心诚意的?赵佶淡淡道:“朕若是享国万年,又何必要设立储君?”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这句话朝奉意味十足,赵桓怎么听不出?他一时哑然,一个字都不敢吐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