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什么都没有说,随朱时到了一处车马棚,这‘囚车’的造型实在有点古怪,外形精美,车厢上绘着精美的彩轴,甫一进车厢,软垫、靠背、手炉一应俱全,沈傲坐进去,心里不禁觉得好笑,大理寺的生活当真不错,若不是还有人要收拾,他当真巴不得一辈子呆在这里待罪了。
车轴滚动,足足是一百余名差役拥簇拱卫,到了御道这边,又有三十名殿前卫迎过来,在前引路,这阵仗倒是大得骇人,等到了正德门这边,沈傲并没有下车,正德门里已经围了许多人,都在等待午时之后入宫听审的,这些大人们纷纷惊愕地朝马车看过来,许多人不管与沈傲是恩是仇,皆是淡淡地将脸别到一边去。
这时候没有必要打招呼,所以大家都表现出了洒然的态度。
不过令人惊奇的是,这一次来的人当真不少,莫说平素不太来参加朝议的太子赵恒来了,便是三皇子赵楷也偕同太子一道来,这一对兄弟下了轿子,便热络地低声说着话,时不时地露出点笑容。
接着是李邦彦、郑国公郑楚,这二人到了之后,立即有不少人围过去与他们说话。李邦彦的笑声总是最爽朗的,今曰也不例外,甚至和人说起了一个士林笑话,惹得众人哄笑不已。
此后是童贯与一些武官一道过来,童贯也是八面玲珑的人物,这里居然有半数多的人和他打招呼,童贯呵呵笑着与他们说了会话,便矜持地和武官们到了另一边去,他的眼睛不禁看了李邦彦一眼,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走过去,和李邦彦打了个招呼。
“李门下别来无恙。”
论起来,李浪子和童贯从前的交情其实还算不错,当年童贯与蔡京的关系若即若离,既巴结,又疏远,李邦彦也差不多,二人在朝十几年,关系自然不差。
李邦彦身边的官员立即不说话了,连那郑楚也表现得极为冷淡,偏偏李邦彦却笑吟吟地朝童贯道:“童兄什么时候到京的?为何不提早知会一声?你我许久不见,也该聚一聚才是。”
童贯便笑道:“不敢叨扰门下。”
李邦彦哂然一笑道:“无妨,都是自家人,谈不上什么叨扰。”
都是一些客气话,客气就是疏远,童贯只淡淡说了几句,就退回武官那边。
再之后是石英、周正、曾文、姜敏四人一齐过来,这四人一向焦不离孟,是旧党中坚;这四人一出现,守候在正德门外的官员立即哗啦啦地涌过去,一时间场面热闹到了极点,石英与他们一一点头,关系近的握着手说几句,平时关系疏远的也都颌首示意。
曾文身为御史中丞,人脉倒也不小,言官们纷纷过来行礼,曾文呵呵笑着抚慰。还有不少人是向周正这边过来的,无非是说恭喜祈国公蒙冤得雪之类。
倒是姜敏颇有些受了冷落,不过他是大理寺卿,今曰的地位其实最是重要,他含笑地负着手,孤零零地退到一边,却不禁朝沈傲的马车看了一眼。
这里已经聚集了数百个官员,今曰是大朝议,但凡是京中五品以上的官员都要来,所以看上去比集市还要热闹。
可是当荆国公、茂国公带着数十个公侯突然出现的时候,立即引起了一阵哗然,荆国公、茂国公地位超然,平素并不干涉朝政,甚至是新旧两党争权最激烈的时候,他们也表现出了中立的态度,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这二人根本不必插手到这里头来,不管争不争,谁也无法动摇到他们的地位。
可是荆国公和茂国公这时候带着人过来,自然引发了无数遐想,他们到底站在哪一边?打算为谁说话?荆国公不但代表着许多的贵族,更代表着太皇太后。若说茂国公与卫郡公是开国公侯们的旗帜人物,那么荆国公无疑是前朝勋贵的代表。
所谓前朝,就是哲宗皇帝在位的时候的一群显贵,哲宗是当今天子的兄弟,病死之后,后宫与朝中都以哲宗子嗣年岁尚小,改而立当今天子为皇帝,太皇太后更是一言九鼎,成为了易储事件的拍板人物,没有这些哲宗朝的显贵默许,陛下能不能做这皇帝还是未知之数。所以荆国公表面上只是外戚,也绝不容小觑。
石英和周正已经一道过去,和荆国公、茂国公寒暄起来,荆国公和石英、周正他们不同,虽然出身大致差不多,可是荆国公等人一向是闲云野鹤,和他们论一论书画、金石倒也罢了,平时是不问其他的,因此和周正、石英或许有交情,甚至还有世谊、亲属关系摆着,平素来往却不多。
可是今曰却令所有人又不禁大跌了眼镜,这几人谈得居然很是热络,他们的声音不小,笑得又是爽朗,说话也不避讳他人,只从言谈之中,便能察觉出这背后似乎有点儿与众不同。
一些聪明的,已经意识到了什么,甚至有几个打算站在李邦彦这一边狠狠弹劾平西王的人,这时候心里也产生了动摇,一步走错,就是步步皆错,自己的选择到底是对还是错?
正在这个时候,宫门终于开了,接着是以杨戬领头、敬德为副,二人扬着拂尘,扫了外头黑压压的人一眼,不徐不慢地扯高了嗓子道:“请诸位大人入宫觐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