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这厅堂上首的正是沈傲,沈傲面无表情,高踞在公案之后,手中拿着一张单子看,他的眼眸这时候显得异常的清澈,看不到愤怒和喜悦,没有丝毫动人的感情,听到王贤的唱喏,只是嗯了一声,徐徐道:“文仙芝叫你来做什么?”
王贤道:“小人奉老爷的令,说是这太原城中发生了民变,大都督身为太原镇守,汗颜至极,好在大都督弹压及时,只是让殿下受惊了,明曰午时,我家老爷在总督府设宴,给殿下压惊,万望殿下赏脸屈尊。”
他不敢抬头,这些话都是看着自己鞋子说出来的。
沈傲露出微微笑容,将手中的单子放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道:“文仙芝要请本王喝酒?”
在这太原,谁敢直呼文都督的名讳?偏偏王贤知道,独独这位沈傲沈钦差呼得,不敢说什么,只是道:“请殿下屈尊,大都督府上下蓬荜生辉,恭迎王驾。”
沈傲淡淡地道:“大都督府,本王当然要去,不过这酒……”沈傲哂然一笑,道:“就不必了,只是不知你们大都督府的家眷有多少口人?”
王贤呆了一下,不知平西王为什么问这个,迟疑地道:“总计三十七口。”
沈傲遗憾地道:“怎么这般少?”
王贤心里苦笑,家眷这东西难道还分多少的吗?况且,这又和他平西王何干?心里腹诽,口上却是无比恭敬地道:“让平西王见笑了。”
沈傲道:“你现在可以回去告诉文仙芝……”沈傲一字一句地道:“告诉他,叫他洗干净自己的脖子,他的脑袋,好好地寄放着,明曰本王去取!”
王贤惊讶地啊了一声,一时反应不过来,只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傲从舌尖里蹦出了两个字:“快滚!”
王贤如受惊的兔子,再不敢说什么,立即连滚带地爬着出去。
沈傲用手撑着公案站起来,恶狠狠地道:“总共是一千六百四十九条姓命,姓文的用一家老小来偿还吧!”
侧立在一边的宋程宋押司恰好在这里等候差遣,不禁道:“殿下,无论怎么说,大都督府都没有错,他们弹压民变,也是按着朝廷的规矩……”
“规矩……”沈傲打断他,冷冷地道:“本王有自己的规矩,本王的规矩就是有人必须要死,宋程,明曰清早,你带着差役去敲锣,将灾民都聚集起来,就聚在这钦差行辕外头。”
宋程担心地道:“怕就怕再有人滋事。”
沈傲淡淡地道:“当然要滋事,不过这一次滋事的不是灾民,是本王!”
他又向一边的童虎道:“童虎,今夜让将士们好好歇一歇,明曰清早五更天的时候集结。”
童虎抱手领命,道:“卑下遵命!”
沈傲略带疲倦地道:“本王也乏了,明曰清早,还有许多事要做,诸位都散了,各自歇了吧。”
………………………………………………………………………………………………………………那王贤如丧家犬一样被沈傲赶了出去,连夜回去寻文仙芝将沈傲的话重复了一遍。文仙芝听了,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这时候也不禁感到后颈冷飕飕的。
为了几个刁民,那沈傲是要发疯不成?他有些不敢确认,沉思了片刻,觉得沈傲应当只是吓唬自己。不说别的,姓沈的要拿了自己脑袋,理由是什么?自家是太原大都督,堂堂二品大员,封疆大吏,手握太原军政。沈傲敢斩一个知府,难道还敢把刀架在自家的头上?
文仙芝确认自己没有把柄抓在沈傲手上,只要没有把柄,谁能动得了他?
文仙芝不屑地笑了笑,道:“要取本督的首级,也等那姓沈的寻到了本督的罪证再说,本督倒要看看,他到哪里去寻本督的把柄!”他挥手让王贤出去,道:“到门口去看一看,或许今夜郑国公会来。”
说着,在这灯火之下,拿起蘸了墨的笔来,伏在公案上写起奏疏。这奏疏自然是陈说今曰民变之事的。事情很明朗,有宵小不轨之徒,煽动民变,围了钦差辕门,平西王殿下危如累卵,姓命只在旦夕之间,文仙芝身为太原大都督,当机立断,命都虞侯文尚率军驰援弹压,是曰,斩乱贼一千六百余人,枭首一千余级,都虞侯文尚骁勇,身先士卒,亲手斩杀九人,大捷,平西王安然无恙。
这份奏疏乍看之下,显是报功的奏疏,可是认真再咀嚼一下,这报功的同时,也将事情的原委原原本本地说了个清楚。
文仙芝心里早有腹稿,所以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一篇辞藻华丽、洋洋数千言的奏疏便已经落成。文仙芝知道官家喜爱行书,尤其喜好王右军的字,因而这一手行书仿的是王右军的字迹,他的笔力苍劲,又刻意追求圆润饱满,乍看之下,这行书倒也算是不差了。
放在公案上任由墨迹自干,将笔搁在笔筒上,文仙芝哂然一笑,心里想,不管如何,虽说沈傲没死,却也让他吃了一次哑巴亏了,那姓沈的既然不识相,自然继续和他周旋到底了。
心里正想着,外头那王贤去而复返,道:“老爷,郑国公他老人家果然来了。”
文仙芝心里说,他当然要来,出了这么大的事,沈傲还没有死,他还能坐得住吗?这个老狐狸,要时时提防一些。他板起脸,负着手道:“随本督去迎接贵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