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继续道:“你有什么话说?”
周恒期期艾艾地道:“表哥不要难过……”他想安慰几句,看到沈傲方才的样子,脸色可怖得吓人,他和沈傲从前也算朝夕相处,从来没见过沈傲这样的神色,可是明明想说些安慰的话,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了。因为表哥明明在笑,好像不是很难过的样子。
沈傲淡淡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本王难过什么?”他一向在周恒面前不自称本王,可是这一次却刻意加重了语气,他的双眸微微阖起来,捧着茶起身,身材显得伟岸不少,他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一种骄傲,道:“本王要做的,不是妇人姿态,而是替天行道,惩处恶徒,要令歼贼伏法,要为逝者伸冤!三曰之内,有多少人在这行辕之外,就会有多少人头悬挂在太原城的城楼!”
………………………………………………………………………………………………杀红了眼的边军,已经没有了任何顾忌,不断地在人群中冲杀,无数人倒在泥泞,更多的人惊恐地发出叫喊。
外围的边军,死死地堵住了流民们的生路,而流民们的选择只有一个,不断地冲击钦差行辕,身后就是屠刀,眼下只有这一条路可走。
可是这铜墙铁壁一样的高墙哪里有路?衙门的大门破了,一队队提着盾牌的校尉死死地堵住,他们不轻易动手,可是到了实在紧要的关头,队官们红着眼一声令下:“打回去。”却也不得不抽出刀来,用刀背朝蜂拥而来的灾民猛砸过去。
一张张凄惨的脸,一双双惶恐的眼眸,与校尉们相对,校尉们不敢去看,脑袋躲在盾牌之后,这种不得不表现出来的冷漠,让他们羞愧无比。
可是,命令就是命令,谁也不能违抗,他们组诚仁墙,被流民们的冲击后退几步,又不得不猛地冲回去。宛若拍击沙滩的海浪,潮起潮落。
那一声声凄厉的大吼传出来,听得动人心魄,有几个校尉泪眼汪汪的,他们在面对西夏人时没有哭,面对女真铁骑时没有哭,只是面对这些手无寸铁的人时,竟是收不住这不争气的液体。
保境安民,今曰却不得不冷漠地将他们所要保卫的东西拒之门外。
童虎一脸肃杀,不断地大吼:“拱卫王驾!”
听到了这句话,才让人振奋起来,不得不去重复做那些不愿意去做的事。
高墙上攀爬上来的流民,则是用长矛杆子,下了矛头,变成棍子去把他们捅下去,高墙外传出一声声求告,这些声音他们不想听,不愿听,却不得不去听。
童虎恶狠狠地抓住一个不肯尽力的校尉,抓住他的衣襟,大声地呵斥:“提起你的精神来,哭哭啼啼的做什么?让人冲撞了王驾,他们还是都要死,听明白了吗?整个太原城,都要鸡犬不留!”
外头的骑军,却甚是威风凛凛,几番冲杀,不知多少人被践踏在了马下,这些全是乱党,是反贼,杀死一个,便是大功一件,这功劳来的实在太轻易,简直不费吹灰之力,手起刀落,便结束一个,放马一冲,便撞倒一片,没有人反抗,这群该死的家伙,居然愚蠢到手无寸铁地造反作乱,简直就是该死。
…………………………………………………………………………………………………………………“什么时候了?”文仙芝淡淡地喝了口茶,时不时向伺候在一边的人问这句话。
他皱着眉,急于想知道文尚那边到底有没有消息,可是这回音就像石沉大海一样,眼看就要天黑,却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若是天黑,就不得不撤兵了,毕竟黑灯瞎火的,又混乱得很,流民们很容易能跑个干净。现在最大的问题是那些流民到底有没有杀入钦差行辕,沈傲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他的眼皮不禁跳了跳,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可是随即,他又晒然地笑了起来。怕什么?钦差被乱党围了,身为太原大都督,难道不该弹压?谁敢挑出一点错来?就算真有御史弹劾,也不必怕,至多说一句弹压过激罢了,根本不可能能撼动得了他这都督的地位。
只要一口咬死了乱党,而且这些流民也确实是聚众围了钦差行辕,他文仙芝就一点错都没有,说不定还有功,褒奖一句应变及时,消弭祸端也有可能。
文仙芝最担心的不是杀了一些‘乱党’,杀乱党不过是趁乱除掉沈傲,若是沈傲不除,这么做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天就要黑了,来人,去看看。”文仙芝已经按捺不住,豁然站起来,吩咐了一个下人道:“这文尚也越来越不会办事了,这样的事,还要耽误这么久?”
吩咐了一句之后,文仙芝慢吞吞地坐下来,喝了一口茶,炭盆就放在他的脚下,整个厅里温暖如春,他将茶盏放下,手靠在茶几上,指节不自觉地去敲击茶几,表面上仍然镇定自若,可是这敲击茶几的指节声却有点儿凌乱了。